神容正在廳外蹙眉,也看見了,快步而來的是院中那些山家軍中的一個,跪在廳門口道:“郡君,大郎君在外求見。”楊郡君登時轉頭,難以置信一般:“誰?”
說完不等回答便出了廳門,山英連忙跟上。
裴夫人一下站起:“是我聽錯了?他說誰來求見?”
長孫信忙扶住她手臂,“母親一定聽錯了,他們山家哪裡還有什麼大郎君,莫急,我就打發人去瞧瞧。”說著朝外喚一聲:“還不去看看?”
神容一手提上衣擺,往外走去。
山家的人頃刻間全都出去了,一個不剩。
神容走到府門外,隻見到那幾個山家軍已經走出去一大截,楊郡君被山英扶著,正在四處張望,口中喚著:“宗兒?”
並不見山宗。
紫瑞跟了過來。
神容想及時穩住母親,吩咐道:“你找個人去前廳傳話,就說是山家誤報了,根本沒人。”
紫瑞領命去了。
神容走出府門幾步,又朝遠去的楊郡君看去,她漸行漸遠,卻還在找著,甚至想伸手去牽馬,若非山英一直扶著她,低低勸慰,恐怕已經騎馬去找了。
“宗兒?”喚聲不高不低,隱隱已帶哭音,此時那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山家主母楊郡君,也不過就是個想見兒子的母親。
但她如何會知道,她的兒子此時就在長安。
神容默默看著,直到她們一行就此遠離。
忽覺對麵有人也在看著那裡,她眼睛一轉,往對麵看,卻又沒看到有人。
“少主。”東來不知何時從府門側麵走來,遞給她一張黃麻紙。
神容展開,上麵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無落款。
她想了想,吩咐東來:“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
官驛裡,幽州軍所的兵馬已經收整行囊,列隊以待。
山宗打馬而回,下了馬背,掃視隊伍一眼,走向自己的客房。
房中東西已收拾過,他行軍一般來了長安這趟,其實本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幾身行軍胡衣罷了。
伸手拿刀的時候,外麵忽而傳來了車轍聲,有馬車停在了官驛院外。
山宗隻聽了一耳,拿刀出去,打開門,正遇上剛走到門口的女人。
神容襦裙曳地,臂挽輕紗,緩步走到門外,朝他看來。
山宗低著頭,她抬著頭,目光瞬間相對。
而後神容眼神飄一下,先轉開了。
山宗的目光幽幽在她臉上轉了轉,露了笑,退後一步。
神容提衣進門,站定後說:“是你將你母親引開的。”
不是詢問,是肯定。
山宗笑了笑:“你幫我躲一次,我也幫你避一次,不是正好。
其實早料到會有這日,山昭那小子將他回來的消息送去了山家,他母親既然知道他是與神容一起回來的,著人在洛陽城外截他又沒截到,一定會趕來長安。
一切如他所料。
神容心道果然,當時站在對麵一直看著楊郡君的就是他本人。
他明明當時真出現了,卻還是沒有跟他母親相見。
“還是絕情。”她低語。
山宗扯了下嘴角,卻沒笑出來。
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母親這樣,確實絕情,他無話可說。
神容此時才留心到房內情形,又看他手裡提了刀,心中了然:“你要走了。”
那張黃麻紙上隻寫了兩個字:放心。
她知道是他的,覺得古怪,所以來了,原來是要走了。
山宗看著她,嗯一聲,聲音不覺略低:“本想告訴你,但昨晚已道過彆了。”
昨晚二字一入耳,神容的目光便落了過來,卻先看到他那雙薄薄的唇。
霎時間那暗巷疊在她身上的身影,巷外燈火,甚至當時街頭的喧囂聲都在眼前耳邊鮮活了起來,唇上似乎都還留有那重壓的力度。
她不自覺抿一下,撩過耳發,斜睨他,“那就是你的道彆?”她輕笑一聲:“你選在此時走,倒像是跑,昨晚怎麼沒見你是這般慫的?”
山宗立時抬眼盯住她,被氣笑了:“你是說我現在慫了?”
他忽然腳步一動,直走向她。
神容一怔,他已到跟前,越來越近,直貼到她身上。
她往後,他仍往前,一退一進,直到她背抵上桌沿,一手撐住,抬頭去看他,卻一下對上他貼近的臉。
鼻尖相對,呼吸可聞。
神容又看到他的薄唇,眼珠不自覺地動了動,撐在桌沿的手抓緊了些。
山宗低頭貼著她的臉,垂眼看著她的神情,聲音沉下去:“你不慫,那你就再也不要去幽州,否則……”
神容穩著呼吸:“否則如何?”
山宗慢慢觸到她鼻尖,嘴角揚起,聲音更沉,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
神容鼻尖與他相觸,呼吸又開始牽扯。忽而身上一輕,他直起身,大步往外去了。
外麵馬嘶幾聲,兵卒應令,神容鼻上呼吸順了時,隻聽見了遠去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