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英轉向他,看了兩眼:“是舅哥啊,許久不見。”
他頓時退半步:“你喚誰舅哥,我可不是你們山家的舅哥!”
山英出身將門,又常年習武,頗有幾分男子豪氣,對他這話並不在意,又麵朝神容道:“伯母去國公府沒見到堂嫂,又思念大堂哥,我隻得勸她先回洛陽了。”
聽說楊郡君回去了,神容倒放心了些,至少不會登門了,也免得她還在長安尋找山宗身影。
“既如此,你怎會來?”
山英道:“我還是想見一見你,一直聽著趙國公府動靜,今日才有了機會。”
神容衝她一笑:“你是想問你大堂哥所在是不是?”
山英點頭:“是。”
神容看了眼亭外小雪漫舞的天:“他早走了,算算日子,指不定走出去多遠了。”
有幾日了?她沒算過。
“這麼說他那日果然在長安。”山英懊惱地呢喃一句,覺得被騙了,忽而抬頭問:“那你可還會再去見他?”
神容又想起了官驛裡的那番話,還有那句危險的警告,手指輕輕繞著腰間絲絛:“我會與他重逢可不是特地去見他的,我去哪裡全看有沒有去的道理,在我,不在他。”
山英皺皺眉,聽這話就知道是長孫家的小祖宗的口氣,那好像是不會去了。
她無奈道:“當初大堂哥和離後離家而去,伯父震怒,之後便卸甲不問世事了,也不準我們去找他,所以直到他這趟回來,我們才知道他一直待在幽州,可還是不能去找他。”
神容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當初自己攜書而去,也是剛知道這些。
山宗的父親曾貴為上護軍,竟已卸甲不問世事了,難怪已許久沒有他消息。
她聽完卻什麼也沒說,走出亭子,去登車了。
山家的事畢竟跟她也沒太大關係了。
山英話還沒說完,山家現在上下皆知當初一心和離的堂哥護送著前妻回來了一趟,她堂哥何嘗護過誰啊,焉知這二人是不是有了什麼。
說不定隻有她堂嫂能撬得動她堂哥了。
她直接追到車旁:“堂嫂。”
神容收住踩墩的腳,指了指亭內站著的長孫信:“我哥哥倒是要去幽州,有什麼話要帶給你大堂哥的,你不妨找他傳。”
山英不禁去看長孫信。
長孫信也朝她看來一眼。
再一回頭,馬車已經動了,神容就這麼自她眼前走了。
車駛出去好一段,神容摸出懷裡的錦袋,抽出書卷,手指在卷首的《女則》二字上撫過。
卷軸處有一角因為之前摔下坑洞,被山石刮到,留了點痕跡,一直褪不去了。
她又仔細收入錦袋。
是時候再封上這卷書了。
……
比起長安,千裡之外的幽州是寒風卷沙的世界。
軍所裡,胡十一剛從山裡換崗回來,一頭鑽進張威的營房就抱怨:“頭兒什麼時候回來,我天天盼,再不回來這麼多軍務要壓死我了。”
張威坐在那兒對著火盆擦兵器:“我早算著呢,按照咱們正常行軍的速度,一個來回,還有三五日就該到了。可萬一頭兒想在京中過個冬呢?他都三年沒出過幽州了。”
胡十一挨過去,伸著手在火上烤:“啥叫在京中過冬,跟金嬌嬌一起過?”
張威道:“那也有可能。”
胡十一嘖一聲:“可我聽說那個工部老尚書昨日動身回去了,工部的任務沒了,他還是得回來啊。”
剛說到這裡,就聽見外麵馬嘶之聲。
胡十一覺得耳熟,起身跑出去,遠遠看見一隊人馬馳了過來,為首的黑衣提刀,一躍下馬。
“頭兒?”胡十一驚訝地跑過去:“剛算了最少也要三五日你才能回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山宗馬靴染塵,直覆靴麵,眼下微帶青灰:“急行軍回來的。”
剛跟出來的張威咋舌:“急行軍?那豈不是日夜不停?”
胡十一也愣了,用急行軍也未免太趕了。
山宗沒說話,大步往營房走。
這一路披星戴月,沒有停頓,也沒有走去時的路,選了另一條捷徑,直奔回了幽州。
直到推開營房的門,才算徹底停下。
胡十一跟進來,接了他的刀擱桌上,看他滿身風塵仆仆,趕緊給他倒杯水端來:“頭兒,這麼急乾什麼?就算工部的任務沒了,你也犯不著如此趕啊。”
山宗端了一口灌下,喉頭滾動:“遲早都是要回的。”
胡十一恍然大悟,對了,他要永鎮幽州。
“出去吧。”山宗把杯子遞給他,走去床邊坐下。
胡十一知道他需要休息,放下杯子出去,出了門,又回頭扒著門框問了句:“那工部老尚書回去了,是不是長孫家來人接替了?那金嬌嬌往後還來不來了?”
山宗坐在那裡,忽笑一聲,懶洋洋地伸了下發僵的腿:“不來了。”
她怎麼還會來,這裡已沒了她再來的理由。
但他還要永遠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