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倚在廊前往院門口看。
山英在旁幫忙,點了一行山家軍,吩咐護送他們出河東。
忙完了,她忽而轉頭問長孫信:“你把護衛給他們了,自己回長安時要怎麼辦?”
長孫信朝眾人揮揮手,示意他們上路,負著手道:“阿容帶著大批護衛呢,自她那裡分出十數人來不是什麼事。”
“不好。”山英馬上道:“你在這裡的這陣子總是半遮半掩的,我琢磨幽州一定是有什麼情形,神容安全不可馬虎,分她的人做什麼,我帶人送你一程就是。”
長孫信怪異地看她一眼:“你這又是要保我一回行程?”
山英點頭,忽而想起什麼:“對了,莫要覺得不快,隻是為了神容,可不要以為我又是有心在示好你長孫家,打著什麼主意,我就是有心,你不想接受也是徒勞。”
長孫信如被噎了一下:“誰說我不快了?”
“你沒不快?”山英很乾脆:“那便這麼說定了!這樣也好,路上你還能再與我說一說那些山的門道,我覺得你說得分外有趣。”
長孫信被她的話弄得越發怪異,這怪異就好似有種毛躁躁的爪子在心頭撓似的,說不上來,轉頭就走了:“想得美,那可是我長孫家絕學。”
待走到廊前,正好碰上倚在那兒的神容。
長孫信嚇一跳:“躲這裡做什麼?”
“哪裡躲了。”神容目光從他身上瞄到院門外的山英身上:“我是瞧你們竊竊私語,不好打擾。”
“這是什麼話?”長孫信故意板臉,想走,忽又停下盯著她:“你之前留的紙條那事我還沒與你說呢,姓山的去長安可是做什麼了?”
神容淡淡移開眼:“反正他也沒做成。”
長孫信頓時會了意:“那我就是猜對了,他還真敢!”
神容心想他什麼不敢,不敢就不是他山宗了。
她也不想多說此事了,回頭喚了聲紫瑞。
紫瑞快步而來,屈膝:“少主放心,已經在準備了。”
長孫信立即問:“準備什麼?”
“啟程去幽州。”神容說。
“你才剛到幾日,這麼快?”他還在等消息呢。
神容瞄他一眼:“幽州既然無事,我還不速速去接替你看管山裡,難道要等著河洛侯來搶先?”
長孫信張一下嘴,無言以對。
……
話雖如此,神容還是多耽擱了兩日才啟程。
山昭有心派人護送,都已到城門口,還是被神容婉拒了。
河東剛整頓完,諸事繁雜,少不得有要用到山家軍的地方,山昭也隻好作罷,站在城頭上目送她出城,想帶一句話給大哥,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還是算了。
之前數月禁令,等到再度親臨熟悉的地界時才感受得分明,因為季節都已變化。
趕路幾日後,神容坐在車內,隔著窗紗感覺到了絲絲涼風,往外望,才察覺天已轉涼。
她記得當初剛到幽州時也是類似的季節,當時就知道,幽州每逢秋冬季必然戒嚴,想必此時也是了。
這麼一想,忽然就明白幽州的事了。
其實也大概猜到了,能讓山宗那麼匆忙趕回的軍務,要麼內安,要麼外防。
一思及此,神容朝外喚了聲:“東來,牽匹馬來。”
東來吩咐停車,很快自車後方牽了匹馬送至車外:“少主要換騎馬?”
“嗯。”神容搭著紫瑞的手下車,抓住韁繩,坐上馬背後說:“若幽州不安全,騎馬自然是比乘車更便於回避,你們也要打起精神。”
東來稱是,特地與眾護衛吩咐了一遍。
再上路,神容戴上了防風的帷帽,當先打馬而行。
約行出數裡,前方道上也有一個騎馬的身影,不太熟練一般,馬頻頻往偏處走,弄得馬上的人也很急,口中一直低低地“籲”著。
是個女子,大約是為方便騎馬,穿著素淡的胡衣,馬脖子上掛著個包袱。
神容覺得有些眼熟,打馬接近。
對方聽到馬蹄聲看了過來,竟是趙扶眉。
“女郎?”趙扶眉看了看她,在馬上微微欠身,有些詫異:“一彆許久,不想在此遇上。”
神容往前看,已經快到幽州地界,上下打量她:“你這是要去幽州?”
趙扶眉緊抓著韁繩,斂眉低目:“是,想回去看看義兄義嫂。”
“就你一個?”神容看了看周圍,隻她一人一馬,好歹也是檀州鎮將之妻,竟然連個護送之人都沒有。
趙扶眉垂著頭,捋一下鬢發:“我是自己出來的,走得匆忙,所以一人上路。”
神容心裡有點明白了,眼神在她身上和那不安分的馬上看了看,連騎馬都不熟練就如此出來,必定是跟周均有了齟齬,但無心過問人家夫妻間的私事,隻說:“那就一同走吧。”
趙扶眉更覺意外,看見她後方跟著的大隊護衛,還是答應了,欠身道:“那就多謝女郎了。”
……
幽州城下,掛著醫字牌的屋子裡,軍醫剛換了藥退走。
山宗掀開布簾,進去看了一眼,胡十一還趴著不能翻身,嘶啞著聲音哼哼唧唧:“頭兒,我這命算是撿回來了?”
他嗯一聲:“這麼多天還不能動,還活著就算你命大了。”
胡十一不能慫:“嗨,那群狗賊,死我一個也算賺了。”
“死什麼?”山宗忽然冷聲:“少動不動就說死,還沒真刀真槍跟關外的對陣拚過,這點小場麵就談死,就是再難的境地也給我留好你的狗命!”
胡十一被他口氣嚇了一跳,呐呐稱是。
山宗轉身出去了。
一個兵卒進來時,他正坐在胡椅上暫歇。
“頭兒,刺史留過話,要提醒您回去休整。”
山宗沒理會,坐在椅上,連日來的守山巡城,早習慣了。
他合了下眼,聽見外麵有兵在喚:“城外有人!”
山宗霍然睜眼,起身就往外走。
幽州軍連日來在城外排查,早已沒有了敵賊蹤跡,就連那幾個工部官員都安然返回了。
涼風呼嘯,山宗站在城頭上往下看,一隊人馬到了城下,隊伍前方是兩個騎馬而行的女子。
隻一眼,他就看見了最前麵的那個,戴著帷帽,一手揭開來,露出如畫如描的眉眼,立即轉身下去。
神容揭開帽紗,往上望,隻看到一排守軍。
趙扶眉在旁道:“女郎不是說幽州應有狀況,為何一路而來沒見有異?”
神容說:“城門上有這麼多守軍,便已是有異,怕是已經解決了。”
趙扶眉仍覺詫異,卻聽城門轟然啟開,守軍出來相迎了。
神容打馬進去,兩個守軍引著她往側麵行,她轉回頭時,趙扶眉已被牽引著直往大街而去了。
趙扶眉也在朝她望,對上她視線,還想問她為何往城下走,卻遠遠瞄見她身後,黑衣烈烈的男人長身而立在遠處,抱著手臂似在等著,目光就凝在她身上,不禁愣了愣,轉回頭,心想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神容的馬直接被引到屋舍前才停,馬下兵卒散去,她去看自己的護衛,還未轉頭,一隻手抓住了她的馬韁。
她不禁轉頭,另一隻手就已接住她,雙臂伸來,就勢一抱,讓她下了馬。
神容下意識摟住他脖子,看到他臉才沒驚訝出聲,幾步路,就被他抱入一旁屋內。
山宗勾腳甩上門才放下她,手臂還摟在她腰上,低頭看著她:“你來得比我想得快。”
神容被他猝不及防的舉動弄得心正快跳,手不自覺搭在他臂上:“都被你算好了。”
山宗低聲笑,剛碰到她臉,見她嫌癢一般微微蹙眉,騰出隻手摸過下巴,才察覺有些粗糙,是這陣子沒顧上,又勾起嘴角,忍住了:“回頭再說。”
她來了,這幽州連日的陰霾似乎都一掃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