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十一愣了一下,看一眼那頭。
未申五在那頭齜牙怪笑一聲。
山宗看一眼他,又掃一眼他身後的幾十道身影:“帝王雖然準了,但你們是戴罪入軍所,都給我老實點。”
沒人做聲,甲辰三把未申五扯了回去。
“龐錄。”山宗忽喚一聲,朝後一招手。
甲辰三束著發,露出花白的兩鬢,抬頭看到他身後幾個兵過來,帶著四個人,馬上迎了上去。
那四個人和他們一樣頭發半長,雖然束了起來,看起來竟還更像怪物,因為每個人都帶著可怖的傷殘在身上。
最前麵的一個頸邊拖了長蛇般的一道疤,後麵跟著的兩個人一個側臉有疤,一個左腿走路半跛,最後一個甚至斷了一臂。
是當初被山宗扣做人質的四個人。
頃刻間那幾十個人全都圍了過去。
胡十一被莫名其妙擠到了一邊,看著他們那幾十人一窩蜂聚在了一起,轉頭去看山宗,卻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馬上,眼裡黑沉沉的,臉上什麼神情也沒有。
直到有個兵卒自軍所大門而來,小聲在他馬下報:“頭兒,有你的信送到。”
山宗下了馬,大步走遠。
胡十一又看一眼那群重犯,口中嘀咕一聲,跟了過去。
留下的那群人還站著,所有人都圍著那四個人。
“他可有將你們怎樣?”未申五咬牙問。
斷臂的那個搖頭:“反而給我們治了傷,隻是被看得嚴,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一直藏著。”
未申五白疤抖了兩抖,青著臉,許久,哼出一聲:“算他識相。”
周遭鴉雀無聲。
甲辰三看他一眼,默不作聲,隻在心裡想了一下,或許當初山宗製服他們四個是有意的,而非隻是因為他們容易被製服。
山宗一直到演武場中,停住了,才從那個兵卒手中接過送到的信:“哪裡送來的?”
“長安。”
他手上已經展開,看到熟悉的字就知道是裴元嶺寫來的。
信裡告訴他,不確定真假,但大概長安已在查他。
山宗粗粗看完就將信撕了,扔進場中豎著的火堆裡。
裴元嶺就是不來信提醒他,他也猜到了大概會有這樣的後果,在將奏報送去長安的時候就已有準備。
就是為了這個,他才要盯著關外動靜。
胡十一正好來了跟前。
山宗手指在刀柄上抵著,忽然問他:“我讓張威走之前派人盯著關外,怎麼樣了?”
胡十一冷不丁被問,趕緊回:“盯著呢,他們此番出兵不利,衛城裡的兵都還在調動,就沒停歇過。那群孫子!”
山宗點頭:“晚點應該還會有一支綠林來給我報信,記得放他們進來。”
說完轉頭要走,又停一下:“還有,那些人也是我的兵,你們沒什麼分彆。”
胡十一看他走遠了,朝遠處那群聚在一起的怪物看去,嘴都張大了。
……
天黑時,山宗獨自走入營房。
四下黑黢黢的一片,他也沒點燈,就這麼解著護臂,居然覺得有些不習慣了。
神容不在,他也不太想回官舍了,一個人在那主屋裡待著,倒不如來營房裡待著。
等坐到那張狹窄的床上,都還能想起她之前寥寥幾次進入這裡的情形。
有一回就坐在這張床上,挨著他,彼此腿相貼。
山宗抬起手摸了摸下頜,在黑暗裡笑了笑,忙正事時不覺得,閒下來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竟在想她。
明明分開也還沒多久,其實也不算遠。
活了二十幾年,他一直覺得自己算得上絕情,如今竟對一個女人這樣牽腸掛肚,以往從未有過。
忽然外麵有了聲音:“山使。”
山宗思緒一收,迅速起身。
門拉開,外麵一片昏暗裡站著幾個綠林打扮的漢子。胡十一在旁道:“頭兒,他們來了。”
“嗯,”山宗說:“說吧。”
領頭的綠林恭恭敬敬抱拳:“關外一直風聲很緊,稍遠些的地方都去不了,直到這兩日,聽說他們會撤換兵馬,先有一支大部撤走,再調一支兵馬來替防,這是咱能打探到的最全的消息了。”
山宗立在門前,黑暗裡身如長鬆:“這麼說,若想出關,就這次是難得的機會了。”
“山使英明。”
“知道了,老規矩。”
綠林們齊聲稱是,輕手輕腳地告辭了。
山宗在門前站著,在算日子。
直到胡十一都快忍不住出聲,他算完了,下令:“去叫他們整裝,隨我走。”
胡十一一聽就知道他們是指那群怪物,奇怪道:“頭兒要去哪兒,帶他們做啥?”
山宗往外走:“出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