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1 / 2)

替嫁美人 綠藥 29381 字 3個月前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劍時!”

花朝公主從噩夢中驚醒,鬢邊的發被冷汗打濕。

“公主又做噩夢了。”宮女趕忙遞上一杯溫水,“公主潤潤喉,已經是傍晚時分,再堅持一會兒就能停下歇一歇。”

宮女的聲音明明就在耳畔,卻仿佛隔著千萬層的雲霧。

施令蕪沒有接宮女遞過來的水,她聽著車轅碌碌聲,慢慢從那個陰暗肮臟的噩夢裡清醒過來。

都過去了……

她垂眸,下意識地將手搭在小-腹,再也感受不到那個孩子的存在,她的手在發抖。起先隻是微顫,發抖漸漸劇烈起來。

“公主!”宮女趕忙放下水杯,握住施令蕪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樣。

“你下去。”施令蕪開口。她的聲音也沒有溫度,甚至沒有生氣。

宮女擔憂地望了施令蕪一眼,還是領命下了馬車,登上後麵的一輛馬車。

車廂裡隻有施令蕪一個人了,她朝著角落向後挪了挪,抬腳踩著長凳,縮在角落抱膝而坐。

骨子裡的驕傲讓她不願意在宮女麵前顯露半分脆弱。

施令蕪苦笑。

她哪裡還有驕傲。早就沒了,她的驕傲落在肮臟的泥裡,被人踩來踩去。

一個從小萬千寵愛的公主,拋下一切跟著心愛人隱居山野。雲劍時是江湖人,即使再不問世事的性子,雲家人的仇家也不少。當沒了雲劍時的保護,她會經曆些什麼?

噩夢千萬次地折磨著她,她不願意去回想。

她將手死死摁在自己的肚子上,才能抵抗這般撕心刮骨的痛。她親眼看著心愛人被亂劍刺殺,長劍刺進他的心臟。他遙遙望著她,似乎想說什麼,可是一個字都來不及說便被推下萬丈懸崖。

她受儘欺辱時,拚命護著自己的肚子,可是就算她丟下所有公主的驕傲去跪地乞求,換來的隻是變本加厲的欺辱。

他們大笑著踩她的肚子。

鮮血,還有死亡。

那一日,她便死了,與她的心上人和孩子一同死去。

所有昔日的盛寵都成了舊夢。後來,她甚至要勾引何平,那個曾經給她擦鞋都不配的侍衛,才得以逃走。

那個時候施令蕪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隻有握緊權力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愛人。

她好想回家,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就算她知道那些萬眾寵愛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她也想回家。好想好想。

她一動不動縮在角落,直到天色將要暗下來,她才有所動作。她攤開手心,望著攤在掌心的劍穗,眼淚千萬次地將劍穗打濕。

她在很小的時候便認識了雲劍時。

那年她十一,隨太後去行宮避暑。她帶著宮人在山野間遊玩時遇見了雲劍時。

他雖然比她年長兩歲,那個時候他卻比她矮一些,一個人站在瀑布下練劍。他身量消瘦,被水打濕,卻立得筆直,望著劍的神情那樣專注。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目光怎麼也挪不開。她有意刁難他,可幾句話之後才發現他和她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他連公主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他甚至不認識錢幣。

他形單影隻,渴了飲山泉水,餓了吃山間果。就算偶爾獵個兔子,他也隻是往火上一扔,連鹽都不會加。

有一次,她笑話他不認識油鹽,他難得歎了口氣,說他認識,隻是沒必要。

嗯,沒必要。

在他的心裡隻有劍。

那個時候,施令蕪莫名希望他的心裡不僅有劍,也能辟出一個小小的角落裝著她。

她大建行宮,惹得舉國議論,隻因他常去行宮所在之地後麵延綿無儘的山巒,她可以借著去行宮的緣由見他。

她招搖地舉辦比武大會,惹得天下男兒爭相赴京為爭前程或為博美人一笑。隻是因為雲劍時曾苦惱參不透劍式。她將他悄悄帶著,讓他看彆人比武的招式。他得了悟,一聲道謝連續多日抱著他的劍琢磨劍式。

她嫣然一笑,覺得真值得。

陶國還有一個公主,比施令蕪小一歲,名施令芝。因為兩人母妃不和,她們自小就學會了深宮爭鬥。施令芝發現了她的秘密,指著施令蕪惡狠狠地訓斥:“父皇早就說過了,你天生殊眸長大了是要為了陶國和親的!你活著就是要為了家國大義嫁給彆的男子的!你竟然與人暗中勾搭!我要告訴父皇,讓她好好看管你,還要讓父皇殺了那個人!”

軟硬兼施無法說動施令芝。施令蕪知道若讓父皇知道雲劍時必死無疑。於是,施令蕪親手掐死了施令芝。

那一年,她十三。

沒有人能傷害她的雲郎,沒有人能阻止她和她的雲郎在一起。

她本就不是良善人,她自私、惡毒又無情。她所有的善和情都給了雲劍時。

既然他一心向劍不問世事,那所有的荊棘都由她來鏟除。她本就不善,為了他,也不畏死後打入十八層地獄。隻要他的那一雙手不沾了惡,便好。

天色黑下去的時候,馬車還沒有走到可停靠借宿的地方,反而駛進了慶丹道。

從羿國的京城官道出來,去很多地方都要經過慶丹道。慶丹道是人工從一座山中間開辟出來的。慶丹道兩側都是懸崖峭壁,路長又窄。

當年戰亂羿國尚未建立時,這片地方時常是匪盜埋伏打劫的好地方。後來羿國建立,這裡又直通羿國京都,慮及若起戰事,此地易守,先帝便將慶丹道保留了原樣。不過到底是太-平年歲,羿國軍隊常在此地巡邏看管,早已沒了匪盜之流。

踏上慶丹道的時候,斂王敏銳地覺察到了不對勁。他從這裡進京時,這裡的護衛很多,不是今日冷清景象。

莫不是羿國要在此設伏,徹底與陶國開戰?

斂王下令所有人警惕起來。他回頭望了一眼施令蕪的馬車,又撥了些侍衛護在施令蕪的馬車旁。

車隊繼續往前走,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兵器相交的聲音。

斂王鬆了口氣,看來此處的不太-平和他無關,是羿國國內之事。他身為陶國人,這個時候明顯不該參與。隻是想要回陶國,慶丹道是必經之路。眼看天黑了,往回走又是很長的一段路沒有歇腳之地。他便下令,將車隊停在一側,派人去前麵打探消息。

他正坐在馬背上焦急等著消息,一回頭,竟然發現施令蕪下了馬車。

“阿蕪,你下來做什麼?”他急問。

施令蕪戴著帷帽,帷帽輕紗遮了她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她一步步朝著斂王走去,目光卻落在前方慶丹道的遠處。

“二哥,你相信直覺嗎?”

斂王知道妹妹受了刺激,這段日子時常說些摸不著頭腦的話。他不當回事,隻讓施令蕪回去。

施令蕪的目光死死凝在前方,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著她。她問:“二哥,可派人去前麵打探消息了?”

“已經派人去了。左右是羿國的事情,我們避之不及。你快回馬車去!”

施令蕪不說話了,卻也沒回去,而是立在斂王馬下望著前方等消息。

派去的侍衛很快趕回來。

“殿下,是有人對湛王設伏。”

“哦?”斂王挑眉,“聽說湛王辭去一切帶著妻子回封地,這離京城還沒多遠,就有人迫不及待對他下手了?前麵什麼情況?”

“設伏的人個個身手了得。湛王那邊卻隻有一個護衛。”

“一個?”斂王驚訝,“湛王自己沒出手?”

“並不見湛王出手。但是那個侍衛著實厲害,一柄長劍出神入化,無人可近身。那劍式瞧著稀奇,小的從未見過,很像江湖之人。”

斂王正思索著,目光不經意一瞥,發現施令蕪朝前奔跑而去。

“阿蕪!你要做什麼!”斂王打馬追上去,跳下馬背,抓住施令蕪纖細的胳膊。

“稀奇的劍式是雲家人啊……或許是他……”施令蕪目光渙散,聲若呢喃。

“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施令蕪踉蹌的腳步穩下來,她垂下眼睛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或許是他的哥哥、弟弟、父親……”

“令蕪!湛王的事情我們不能管!”

施令蕪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讓她稍微冷靜了些。她努力說服斂王:“二哥,若湛王死了,興元王獨大,羿國一旦不是那個昏庸的皇帝坐在龍椅上,於我們陶國不利。不若趁機插一手,讓湛王和興元王如之前那樣繼續敵對抗衡才對我們陶國大有益處。”

斂王明知道這個妹妹已經為了那個男人瘋癡了,她說這些隻是為了救一個疑似的雲家人。可是斂王還是被施令蕪說動了。他沉吟了半晌,才終於下定決心,帶著人手往前去。

正如皇帝對太後所言,如今段無錯交了所有實權,自身又內力受損,會有仇家伺機謀害。興元王明知道段無錯陰險狡詐,未必不是陷阱,可他還是下手了。就算有詐,大不了刺殺失敗。可若成功,這羿國的國姓興許就可以改了。

段無錯的馬車停在一處兩塊山石間,箭雨射不進來。他坐在馬車上,神色淡然。在他身側的青雁伸長了脖子望著前麵阻攔黑衣人的雲劍時,將心揪緊了。

段無錯瞥了她一眼,閒閒道:“夫人很關心雲公子安危。”

青雁有些不高興。她的聲音悶悶的:“雲公子若想逃命憑他的本事自然可以走。他留在這裡保護我們,殿下怎麼一點都不擔心他。”

“他厲害著,沒什麼可擔心的。”段無錯聲音懶散,並不將眼下情況放在眼中。

芸娘蹙著眉頭開口:“這山石可避箭雨,雲公子可阻來者。可對方人多勢眾,雲公子會有力竭的時候。再說……慶丹道險要,若敵人從山頂往下推落滾石,後果不堪設想。”

閉目養神的聞溪掀了掀眼皮瞥了芸娘一眼。

青雁聽了芸娘的話,越發心急。她轉過頭望向段無錯,卻發現他眼中神色微動望向遠方。青雁順著段無錯的目光望去,隱隱約約看見了遠處正朝這邊趕來的車馬。

“原來是他。”段無錯輕聲道。

青雁不知道是誰。她視力不是很好,使勁兒眯起眼睛用力去看去分辨。她還沒將人認出來,聞溪先說出口:“是陶國的斂王帶著花朝公主離京的車隊。”

青雁並沒有注意到聞溪說完之後眼神的黯然。

斂王下令手下的人相助,他隔著很遠朝段無錯大聲喊話:“湛王今日可欠了本王一個大人情!”

“多管閒事。”段無錯的聲音明明輕飄飄的,卻落進了遠處斂王耳中,斂王頓時黑了臉。連個道謝都沒有是不是過分了些?

施令蕪坐在馬背上,隔著帷帽輕紗遙遙望著雲劍時劍意淩厲。他握著他的劍時,天地萬物皆失了色彩。

是他。

施令蕪眼淚濕滿腮,沾滿濕淚的臉慢慢浮現了笑。

興元王有備而來,斂王縱使帶的人手不少,可也算寡不敵眾,而且興元王準備的人還沒有儘數出動。

隨著時間的推遲,斂王有些後悔摻和這事。他舉著長刀親自殺敵,望一眼遠處的段無錯,他卻攬著愛妻的細腰,從容悠閒。

斂王氣得臉上的肉皮抽了抽。他朝著段無錯大喊:“本王才不信你會束手待擒。都什麼時候了,你的人呢!”

段無錯是交了所有實權。可是他交上去的是從羿國拿到的。這些年,他怎麼可能沒有培養自己暗中的勢力?——那些不該被外人知道的力量。

他對一切了如指掌,賭興元王的貪心引他上鉤。

並不急。他眯起眼睛望向山頂上的人。

之前未動是因為他聽見了斂王車隊的聲音,他要先確定斂王的身份。現在未動,是因為他知道山頂上還有人手。

果然,片刻之後興元王的第二批人手出動了。

眼看著興元王的人越來越多,呈圍剿之勢,段無錯剛要召喚暗處的不二。遠處又有軍隊趕來了。

段無錯的眼中閃過一抹訝然。

這次來的人數量眾多,整齊馬蹄聲昭顯了軍隊的身份。不僅是軍隊,還應該是最精銳的軍隊。

興元王還不敢在這個地方動用軍隊的力量。

來者是誰?

段無錯自詡對一切了如指掌,卻一時之間猜不透來者是何人。是敵,是友?

很快,段無錯有了答案。

他眯起眼睛看向遠處馬背上的人。他的視線落在那人盔甲胸膛上的玄龍紋。

段無錯錯愕半晌。

已經打退堂鼓想要撤退的斂王也是重重鬆了口氣。

皇帝年輕時做過盔甲,一直沒有穿過。十幾年過去,他胖了許多。這身盔甲不太合身,擠得他身上的肉痛。

盔帽很重,壓得皇帝脖子疼。他奮力伸長脖子,隔著人群望向段無錯好好站在那裡完好無損,知道自己沒來晚,傻嗬嗬地樂了。

他費力拔出腰間的佩刀,將長刀舉起,大喝一聲:“阿九不怕,哥哥來救你了!”

少時做的戰甲從未上過身,今朝禦駕親征隻為了救他的弟弟。

段無錯遙遙望著馬背上笨重的皇帝,心情有些複雜。半晌,他才緩緩舒了口氣。

不僅盔帽重,刀也很重。皇帝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手中的刀,輕咳一聲將刀遞給身邊的侍衛,板著臉說:“孤瞧你身手不凡,將這寶刀贈你了!”

小侍衛受寵若驚,狂喜接過寶刀,恨不得握著陛下禦賜的寶刀殺遍天下所有敵人,成為大英雄!

皇帝剛將快拿不動的刀送了人,回頭望向段無錯,正想露一個笑臉,猛地看見不遠處打鬥的人中一人長刀一橫,一顆碩大的人頭飛出去。

皇帝嚇得下-腹一緊,打了個哆嗦。

不行,他今日威風禦駕親征可不能尿褲子!

他再看打鬥的場景,眼睛都不敢再睜,隻想快些趕到段無錯麵前才能安全些。他板起臉來下令:“衝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湛王身邊保護湛王——”

暗處的興元王壓下心裡的震驚,立刻派人發送信號讓手下的人飛快撤退。

皇帝氣喘籲籲地趕到段無錯麵前。

“阿九,哥哥在,不用怕!”

他望著段無錯傻樂,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身的盔甲太重了,他下馬的時候趔趄了一下,幸好段無錯及時扶了他一把。

段無錯瞧著衝他傻樂嗬的皇帝,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事情原本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偏偏出了這樣一個有些讓他哭笑不得的意外。

他問:“陛下就這樣離京了?”

“我是皇帝,誰也管不住我!”

段無錯無奈,他就知道皇帝沒明白他的意思。他道:“皇兄這個時候離京,恐要給小人可趁之機。”

皇帝怔了怔,湊到段無錯麵前,壓低了聲音問:“興元王那老賊會衝進宮去搶皇位?”

他靠得太近,盔帽幾乎撞到段無錯的額角,幸好他及時向後退了一些。

“有可能。”

“那怎麼辦啊!”皇帝瞪圓了眼睛,急了。

其實興元王衝進皇宮倒不是最差的結果,段無錯更擔心他會對離宮的皇帝下手。

段無錯不知道說什麼好。

感動自然是有的,可偏偏這個兄長不是個聰明人,心是好的,事兒辦的不漂亮,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皇帝低著頭,不吭聲了。頗有幾分做錯事的小孩子的滑稽相。

段無錯瞥他一眼,寬慰:“無事。”

皇帝頓時樂了,他費勁將盔帽拔-下來,塞給了段無錯,樂嗬嗬地說:“阿九說無事那就一定無事!”

段無錯看了一眼皇帝帶來的兵馬,道:“雖然多年未曾領兵,但是應該沒忘光。”

“對對!”皇帝笑著附和。

段無錯抬眼,視線越過皇帝望向遠處的斂王,道:“斂王這就要走了?”

斂王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看來湛王並不需要幫忙,本王也不想多管閒事!”

他本意並非要救段無錯,而是想讓段無錯和興元王繼續相互製約無暇對他國發難。如今羿國的皇帝已經到了,正是他離開的最好時機。

斂王視線意不經意間一瞥,看見了角落裡的施令蕪。縱使她戴著帷帽,可是斂王還是感覺得到妹妹的目光……

他轉頭,望向那個劍術出神入化的白衣男子。他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

施令蕪難過時曾畫過雲劍時的畫像。

“對了,本王有一事想對湛王道。”

“請說。”段無錯道。

斂王下了馬,握著長刀朝段無錯走過去。他還未走到段無錯麵前,經過雲劍時身邊時,瞬間舉刀而刺!

他沒有什麼出神入化的劍術,可是在沙場征戰多年,多年實戰經驗造就了他的一身武藝。

他出其不意舉刀而刺,雲劍時根本沒有料到。但是本能讓他向一側挪了半步躲避,堪堪避開那一刀。斂王朝著雲劍時的要害刺去,未能砍中他的要害,卻也在他的胳膊上留了一刀血痕。

雲劍時茫然開口:“不知……”

斂王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手中的重刀帶了陣陣刀風,朝著雲劍時砍去。每一刀都是朝著他的要害,是為了要他的命。

雲劍時疑惑不解。依他的性格,不知對方緣由,不願取對方性命。更何況對方一句話不說,朝他砍來的刀招招要他的命。他如此仇恨和憤怒,難道是知道他的過去?

一時間,雲劍時也不主動出招,以躲避為主。

皇帝看得一臉懵:“這怎麼打起來了?怎麼回事?”

施令蕪攥緊馬韁,打馬追過去。

人群中有人說了句“斂王還有幫手。”

緊接著,又有一人朝雲劍時大喊了一聲:“雲公子小心那女的手中暗器!”

雲劍時回頭,望見施令蕪朝他策馬奔來。她一手抓著馬韁,另一隻手裡不知道拿著什麼東西。

“二哥,不要傷他!”

一聲“二哥”讓雲劍時霎時明白她的身份,他聽說了這位花朝公主的卑鄙險惡,嫌惡之感讓他忽略了她聲音的熟悉。

當施令蕪騎馬趕到近處,雲劍時不想對女子出手,以劍氣相抵,馬兒受驚,慌張嘶鳴高抬前蹄,將馬背上的施令蕪甩落。

帷帽的輕紗高高揚起,漸漸露出她的臉。當她跌落在地,帷帽也跟著輕飄飄地落了地。

施令蕪抬頭,用一雙哭腫的眼睛苦澀相望。

望著她紫色的眸子,雲劍時握著劍的手顫了顫。封鎖在深處的記憶瞬間湧出。一時間,他頭痛欲裂,那麼多的記憶幾乎要將他的頭炸開。

斂王望一眼妹妹淚水肆意的臉,怒火中燒。

“混賬!本王絕不留你性命!”

他使出全力朝雲劍時刺去。而雲劍時因為傾巢而來的記憶頭痛欲裂,連劍都握不住。甚至,他連斂王的話都沒有聽清。

長刀穿透身體的聲音在雲劍時耳邊炸響,穿透的卻不是他的身體。

斂王呆在原地,動彈不得,手中的長刀仿若千金重。

刀從施令蕪的後心刺入,穿透她的身體,鮮血淋漓的刀尖抵在雲劍時的胸口。

她紫色的眼眸近在咫尺。

雲劍時下意識地伸手攬住施令蕪的腰身。

“阿蕪……”

她費勁抬起手,將“暗器”遞給雲劍時。

劍穗濕漉漉的,被她的淚反複染濕過。劍穗紅得如血,如她胸口不斷湧出來的鮮血。

“阿蕪……”

雲劍時的整顆心脹滿了苦與痛。

他丟掉了記憶,可是始終記得有一個人在等著他。他總是覺得自己該去保護誰。

他一生為劍癡迷,將生死置之度外。落崖前生平第一次怕死——他怕他死了,沒人回去救她。

他幾次奄奄一息,也隻不過憑借著潛意識中想要回去救她的念頭,而活了下來。

施令蕪曾說願死千萬次換他複生。如今他果真複生,而她隻是死了一次而已,還是死在他的懷中,她賺了。

她在雲劍時懷中嫣然而笑,隻想在她的雲郎麵前永遠美豔。她有千言萬語,可是怕一張嘴吐出血來。

那樣太醜了。

她在他懷中含笑墜入永眠,固執地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唯有費力抬手,指腹在雲劍時掌心寫了一個“好”字。

也不知道是讓他好好活下去,還是說遇見他可真好。

施令蕪含笑合眼時心想——若這世間有因果,她不過自食惡果。可她一點都不後悔遇到雲劍時,不後悔為了他拋下一切。這一生,即使短暫,即使經曆不堪,可因他而有了光。

未遇見他之前,她從小被困在第一美人的枷鎖中,人人羨慕奉承她,卻沒人知道她從小被故意栽培,隻為了日後出閣時名動四方送去彆國換來“好價錢”。

後來某一日,她忽然覺得自己和青樓女子也沒區彆。青樓女子為了溫飽,她為了什麼呢?她做不了主,因為她是皇帝的女兒,又恰巧容貌傾城。

都是墨發黃膚人,哪裡來的天生紫眸。不過是因她自幼姿色驚人,從小被藥徹底改了眸子的顏色罷了。

青雁遠遠望著這一幕,驚得半晌沒反應過來。原來雲公子一直在找的心上人居然就是花朝公主?怪不得雲公子總覺得青雁眼熟,竟然是因為青雁和花朝公主有著一樣的紫眸,用著花朝公主的身份。他忘記了一切,神魂且記得她。

青雁不經意間回頭,發現聞溪落了淚。

青雁怔了怔。

聞溪是怎樣冷麵的人,她再清楚不過。

青雁忽然想起來剛認識聞溪的時候,聞溪的心裡隻有花朝公主。花朝公主對聞溪是有恩的。她曾說過,易今泠於青雁相當於花朝公主於聞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