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周,顏路清自從問過那個“正常人A穿越成精神病B”的問題之後,便開始每天按時去顧詞所在的房間報道。她大概以為自己藏的很好,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以為顧詞還是一個視力相當差的人……
所以不會察覺她用他房間廁所衝藥的事情。
顧詞聽到過很多次,她的幾個保鏢懷疑“顏小姐”突然停了自己的藥,但是又都沒辦法。
也聽到過很多次那個被叫做小黑的青年說,覺得“顏小姐”雖然有病但真的很好,又被大黑教育,她現在確實好,但你不能指望她一直好。
性情大變是可以演,可以裝的。
但一個重度精神病患者不吃藥會怎麼樣?
結果因人而異,但不論會怎麼樣,都不可能是顏路清這樣。
——正常的生活,作息,行動,沒事人一樣調侃其他人。拿自己是精神病開玩笑,言行雖然偶爾出格,但沒有病態表現。
她戒心極強,強到不在自己房間跑到他的房間衝藥。
卻又毫無防備地吞他給的藥。
從這刻起,顧詞再沒辦法再用“演”來定義這個人的行為。
……
以前由於體質問題,顏路清沒體驗過喝醉的感覺。所以她對於現在所經曆的一切感受都相當陌生,她覺得自己大腦很難集中注意力,最強烈最直接的就隻剩下潛意識。
而她潛意識裡沒有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任何問題。
她覺得自己的臉太熱了,顧詞的手給她貼貼竟然很舒服;她覺得他湊近了看她的樣子真他媽好看,不愧是她愛的紙片人;她還覺得這幅眼鏡簡直不該是治療眼鏡,應該當作裝飾眼鏡出道,然後請顧詞去當模特代言,必火。
她的思維跳來跳去,甚至還覺得……顧詞說的那番話,那場景,蠻像爸爸在正兒八經地教育女兒,很老父親。
隻不過他這動作特彆不老父親。
很有侵略性,很A,很讓人腿軟。
顏路清被自己喝醉後跳躍得仿佛蹦蹦床一樣的腦回路搞得特彆想笑,但是她的臉被禁錮在了他的手指間,笑不出來。
“誒,你乾嘛掐我臉掐這麼緊啊……”
可能因為半醉不醉,顏路清說出的話明明是正常字句,聽起來竟然跟撒嬌似的。
少女的聲線沾了酒氣變得很軟,她說話時帶出的氣息也灑在顧詞手指間的皮膚上。其實那熱度充其量隻有一點點,但卻莫名燙人。
顧詞的手指鬆了鬆。
顏路清趁機活動了下麵部肌肉,在他手裡擺出了一個花一樣的笑臉,“顧詞你知道嗎,你剛才特彆像爸爸在教訓女兒不可以隨便相信壞人,噗哈哈哈哈……”
“再問你一次。”顧詞完全沒有搭理她的逗趣,也沒有了剛才說話時帶著的情緒,很冷很淡地看著她,“誰給的藥你都敢吃,是不是?”
“當然不!”顏路清秒答,“大黑小黑黑菩薩給的,我全都沒吃。”
黑菩薩是她給那個新來的話癆保鏢取的新外號。
顧詞鬆開了手,解放了顏路清的臉。他麵無表情地點點頭:“那剛才怎麼回事。”
顏路清納悶:“……剛才他們三個又沒讓我吃藥,我吃的不是你給的麼?”
“……”
顧詞頂著她,像是在盯著一個傻子。
顏路清終於反應過來:“哦——你是想問,為什麼我會吃你給的藥?”她問完又立刻語調輕快地回答,“當然是因為我相信你呀。”
“……”
相信。
什麼樣的人,會把相信這個詞說得這麼輕易。
顏路清雖然腦子不算特彆清醒,但是她覺得他讀出了顧詞的眼神——我們很熟?
確實不熟,也確實相信。
看他一直不說話,顏路清又開始打趣:“怎麼,你這麼糾結這個乾嘛……難道你剛才是準備要毒死我?”
顧詞還是淡淡地看著她,冷靜得仿佛剛才壓著她要她把藥吐出來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那你覺得,我為什麼讓你吐出來?”
顏路清沒有回答這個反問。
她說了一件跟現在完全無關的事情:“我看起來可能不算多聰明、多精明的人,但是自從我長大懂事之後,看人就沒有走眼過。”
顧詞眉梢微挑,“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打賭。”
“賭什麼?”
想想第一天穿來的時候,顏路清連對他示好都是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的。這才多久呢,她竟然都這麼帶著挑釁地跟顧詞說話了。
這是不是也算“在太歲頭上動土”?
“我拿大黑小黑跟你賭。”顏路清看著“太歲”在燈光下愈發驚豔的臉,看著他日漸恢複的眼睛,“就賭……你剛才拿過來讓我吃、又讓我吐掉的,是吃不吃都對我沒影響的藥。”
這話落地,浴室的這一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知道是被她這句話的前半段給無語到,過了大約半分鐘後,顧詞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那些若有若無的鋒利都化開變軟,仿佛雪後初霽。
他又回到了平時的樣子。
顧詞一邊微微笑一邊拉開了旁邊的門,說的話也是他擅長的那種很溫和的陰陽怪氣:“那兩個人,你還是自己收好吧。”
他沒有回應賭還是不賭,並且接下來顏路清再怎麼逗他說話,顧詞都不為所動。
他單手提著她的胳膊,帶著她上了樓,也算是“送”她到了房門口。
顧詞轉身要走的時候,顏路清突然忍不住叫住他。
“顧詞。”
他停住腳步,側過身看著她。
顏路清手扶著門框旁,臉上也沒有了一路嬉笑的神態。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可能會覺得奇怪,但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仿佛壓抑很久那樣再次呼出來,“但我還是想說。”
顏路清的眼睛水潤潤的,平時和人認真對視的時候,總給人一種感覺,仿佛透過這雙眼睛,能看到一個沒有壓抑在這幅軀殼下的、格外靈動的靈魂。
顧詞看著她很認真地望著自己,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我連你都沒法相信的話,那我現在的生活真的很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