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顧詞視角(1 / 2)

番外十

18年的春天十分短暫,才剛五月,下過幾場雨,便時不時來幾天逼近三十度的高溫。

附中操場上,幾個穿著校服的高個子男生手裡運著球,朝著樹蔭處喊:“詞哥——打球嗎!”

樹蔭下的長椅上坐著人。

那少年身形清瘦,正仰頭靠在椅背上,隨意彎曲的腿看起來長得過分。他像是睡著了一樣,不少散步的女生路過長椅,頻頻回頭望,又跟姐妹竊竊私語,他都好像毫無察覺,聽到叫聲也一動沒動。

一直到那幾個男生跑到長椅跟前,前前後後圍成一圈,少年才終於懶懶地掀開眼皮,露出一雙漆黑漂亮的眼,回答:“太熱,不打。”

“彆啊哥!你不來我們跟隔壁班五五開,夠嗆能打過啊……”

“哦,”少年眼睛一彎,對他們友善地笑了笑:“那就打不過吧。”

“……”

在附中,顧詞二字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的人知道他,是因為這個名字出現在無數次升旗儀式上,獲得過各種表彰,剩下的則是因為……這人長得實在太過出眾,在學校裡,是獨一檔斷層級的美貌。

這兩個字,頻繁出現在學校無數少女甚至少男的日記裡,情書裡,以及他們的夢裡。

高一剛開學不久,表白牆曾出現過一段話:

“有人問我,‘考上T大’和‘顧詞當我男朋友’之間要選哪個,我糾結了好久,覺得如果選了顧詞當我男朋友,他也能給我輔導上T大。我正準備回答,那個人突然不見了。

然後我就醒了,

T大與顧詞皆失。”

……

又好笑又真實,被大家私下當成一個梗傳了半學期。最後傳到顧詞耳朵裡,是因為有人迫不及待地問他什麼想法。

“我,給人輔導?”顧詞自已重複了一遍,笑了聲,恰好最近看了點拓展的書,隨口道,“我那麼閒,怎麼不去教文科生學大學物理。”

而論受歡迎程度,非常神奇的是,顧詞男生緣好得更是過分,不管做什麼,總能看到他身邊圍著一群人。也因為他朋友多,不好意思直接表達心意的人也恰好有了投遞口。

但某次,有個女生找顧詞同班朋友的時候,卻遭到對方明確拒絕。

“抱歉美女,最近不接代送情書服務了。”男生誠實地撓撓頭,“他總損我,我受不了。”

-

遇到顏路清的那天,是顧詞十多年的人生裡,相當平常的一天。

平常到如果不是遇到她,那一天在之後被提起來,隻會被籠統地稱為“某一天”。

那天放學前的最後一節是語文課,窗外陽光沒有中午那麼毒辣,照得教室內籠著一層淡金色的暖調,而老師正講到課文中的某一個成語釋義——

“至死不渝”

到死都不改變。

“這個成語放在現在,多用來形容愛情,所以人們常說——‘至死不渝的愛’,是非常美好的形容。”

大概喜愛研究文學的人,細胞裡都帶著點浪漫,語文老師講到這個詞,又給他們延伸出去,花幾分鐘的時間講了個小故事。

至死不渝的愛。

到死都不改變的愛情。

聽完老師講的,顧詞沒有絲毫觸動,倒是他的同桌小聲感慨:“真好啊……說的老子都羨慕了,想趕緊結婚對我還沒出現的老婆宣個誓。”

而後同桌敲敲他桌子,好奇道:“您呢?請問您聽了啥感覺?”

顧詞笑了笑,淡淡地說:“彆人的故事而已。”

“哎,”同桌搖搖頭,“果然啊,大佬都是理性的,大佬都是無情的。”

沒錯。

他不僅沒觸動,他也不相信。

因為放學後的競賽訓練,順便跟朋友在外麵吃了飯,那天顧詞到家已經很晚。他上樓,打開臥室的燈,而後辨彆出自已床上躺著的長發打呼女孩,腳步一頓——

隨後沒幾秒,視線微轉,又見到自已房間原本乾淨的牆上,多出了一扇格格不入破舊的門。

他垂眼,看著女孩被燈光晃醒,睫毛顫了顫,露出一雙乾淨而又濕漉漉的眼睛,迷迷糊糊對上他的視線。

——那時候。

他還不知道這場相遇意味著什麼。

臥室重疊,所以讓她進了房間,讓她睡在自已床上。他認床睡不好,她找了個隔板立在中間,兩人開始分享一張床。似乎應該到此為止才對,但是之後的一切,完全不受控地朝著彆的方向發展。

原本異常平靜的生活,闖進了一個陌生世界的少女。

她說,她叫顏路清。

因為家庭原因,會隨父母出席各種場合的顧詞自然認識顏家人,恰好,顏家那個女兒跟他房間裡這個有著一樣的名字。

可第一次聽見她說自已的名字,包括之後的每一次提起,顧詞從沒想起過另外一個人。

她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天顏路清考試遲到,載她去上學,目送她跑進校園後。

顧詞沒有原路返回。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所在的世界。

可能那就是一切轉變的起點。

再之後——

讓她把原本簡潔的房間填得滿滿當當,讓她在耳邊聒噪個不停,讓她一個將來要學文的學生物理考到高分,讓她一次兩次無數次地坐在自已車子上。

五月份都會因為熱而懶得下場打球,在盛夏最熱的時候,被軟磨硬泡載著她去了籃球場。

……

顧詞做什麼事情之前,都會想好之後所有將會發生的可能。

可是,喜歡她。

想看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倒映著他的輪廓。

想要聽她每次放學回來,張口第一聲就叫他的名字,以“顧詞,我今天……”開頭。

想要聽她講她的每一天。

那門突然出現,像突然而起的大霧,帶來一場讓人沉醉的美夢。

所以終有一天,它也會像是大霧散去一般突然消失。

那段時光在記憶裡無比絢爛,每一幀都刻在骨血裡,所以當意識到它在漸漸模糊、褪色的時候,顧詞把另一個世界的地址紋在了手臂上。

高二的暑假,八月十二日,是顏路清的生日。

那天淩晨,顧詞坐在桌前看日曆,眼前浮現出許多畫麵。

去年她的生日,是他們一起在遊樂場度過的。

當時玩了一天,最後一個項目是去坐摩天輪,少女的眼睛賊遛遛地打轉,像是有什麼預謀,最後摩天輪快到頂端,她小聲在他耳邊道:“我聽說,在摩天輪到了頂點時親吻的情侶,就會永遠在一起!”

那時顧詞淡淡地說,“怎麼還有這種迷信。”

她立刻睜圓眼睛表示不滿。

然後等摩天輪到了頂點,他吻住了少女柔軟的嘴唇。

……

房間裡隻亮了一盞台燈,其餘的地方極為昏暗,手邊正好有紙筆,顧詞隨意把紙扯到眼前,提筆寫了四個字。

——「生日快樂。」

那個過生日的人,看不到也聽不到,卻仍然想寫給她。

往後,在他記得她的歲月裡,年年今日都是如此。

-

高考結束的那年夏天,顧詞家逢巨變,短短幾天,一切都物是人非。

他被囚禁起來折磨,被注射了數不清的東西,

他見到姓金的紈絝,並不意外,隨後卻又見到了顏家的女兒,那個他幾乎沒什麼印象的、總陰氣沉沉的精神病。那個精神病演了兩天戲便露出了真實麵目,想看他痛苦,想看他迷失在那些藥效和幻覺裡,想讓他變成跟她一樣的瘋子。

那段時間裡,顧詞頻繁地想起那個記憶裡的少女——就好像是潛意識裡的某種自我保護機製,唯獨這樣,才能扛下去。

那一年的八月十二日。

顧詞沒有機會給另一個世界的顏路清寫生日快樂。

往後的很多個八月十二日。

顧詞忘記了,自已還要給另一個世界的顏路清寫生日快樂。

……

被舅舅接走後,顧詞調養了相當長的一段日子,他開始著手調查父母的事情,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許多謀劃。可是有什麼不可抗力,趁機侵入腦海把他的記憶模糊。

從看到紋身後會恍惚片刻、再想起些什麼,一直到到多年之後——他功成名就,卻看著手臂上陌生的字符,突然想要調查自已紋了一串不存在於世的地址,原因何在。

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原因的人,也已經忘了。

顧詞是個很容易讓人折服的存在,他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長相驚為天人,待人溫柔有禮,喜歡他的人比高中時還要多得多。

“你是不是該談個戀愛了?”舅舅經常催他,愁容滿麵:“你說你要是將來出家,我可怎麼跟你爸媽交代?我真不信了,你長這麼大,就沒個喜歡的姑娘?”

顧詞撐著臉,笑得很隨意:“可能夢裡有吧。”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