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辰第一次和蘇慕非相遇是在九歲時。
富麗堂皇的大廳內張燈結彩,衣香鬢影,繁華奢麗。上流社會的人來來往往,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完美無瑕的麵具,卻虛偽得讓人覺得可怕。
寧辰一個人悶悶地待在角落裡,一言不發。他並不喜歡這種場合,每次他來,都會被各式各樣的人簇擁著,說一些諂媚的奉承話。身為寧家的繼承人,寧辰天生便擁有一切。但他從不珍惜,他肆意驕縱,任性妄為。
——不過,九歲時的寧辰並沒有那麼任性。
其實後來他的性格會變得那般恣睢,也與蘇慕非肆無忌憚的寵溺有關。
當你知道,有一個人會無條件護著你,永遠溫柔地為你收拾爛攤子時——就算你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潛移默化中,你也會慢慢地變得任性、慢慢變得驕橫。
寧辰知道,無論他做了什麼,蘇慕非都會站在他身後。
——所以他被寵壞了。
他被蘇慕非這張網層層包裹,陷入名為寵溺與愛的甜美毒/藥中,蜷縮在虛無縹緲的棉花糖裡,然後徹底無法自拔。
九歲之前的記憶,寧辰已經模糊不清了。他剩餘的所有記憶,無不與蘇慕非有關。
他隻記得。
那次宴會上,他正躲在角落裡,悄悄地啃著糕點。這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
“你是寧辰……對吧?”
寧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蘇慕非溫柔而清淡的笑顏。
他的聲音和煦而寧靜,仿若片片梨花飄落,灑了寧辰一身。
“我是蘇慕非。”
——那是他們的初遇。
寧辰有時候忍不住會想,如果那一次宴會上,蘇慕非沒有主動向他搭話。他的人生會不會就此完全改變?
不知道。
這世界上畢竟沒有如果。
“阿辰,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從夢境中醒來,置身於綠油油的草地上,寧辰聽到蘇慕非關心的詢問。
“沒有,”寧辰道,“我隻是夢見了我們初遇時的事情罷了。”
他抬起頭,入眼是一片藍天白雲,晴朗的天空不沾絲毫塵埃,美好得讓人窒息。他這才想起,在他的再三要求下,蘇慕非答應帶他出來走一走。儘管還是在醫院中,但寧辰還是難得地呼吸到了外界的空氣。
逛得有些累了,兩人便在草坪上休息。寧辰躺著躺著就睡著了,然後就夢見了初遇時的事情。
“慕非,我有時候會想……”寧辰慢吞吞地道,“如果當初宴會上,我們倆沒有搭話。是不是,之後的我們就會是兩道平行線,再也沒有相遇的可能?”
蘇慕非安靜地看著寧辰,眸色繾綣如水,充滿了珍惜,“你在擔心什麼嗎?”
他低低笑起來,溫柔又珍重地低語,“不會的。”
“就算那次我沒有和你搭話,隻要我們還能相遇,我和你的結局就不會改變。”
蘇慕非閉上眼,聲音輕若歎息,“你永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見你是怎樣的心情。”
“阿辰,我對你一見鐘情。”
寧辰:“………”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蘇慕非:“如果我沒記錯,那時候我和你似乎都隻有九歲?你是戀童癖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蘇慕非道,“有時候我會覺得,我生來就是為了你而存在的。”
他頓了頓,接著又開口,聲音很輕,卻仿佛溺斃了深情——
“我生來就有病,而你是我唯一的藥。”
寧辰抿了抿唇,他知道蘇慕非有邏輯自閉症。蘇慕非從來沒有向他隱瞞過任何事情。
邏輯自閉症是一種很特殊的自閉症。患者表麵上根本看不出來任何自閉症的傾向,他們可以毫無問題的跟周圍的人交流,喜怒哀樂,一切都沒有問題。
但實際上,操縱他們行動與情緒的是他們的邏輯思維,而不是體內的激素分泌。
也就是說,他們的大腦認為他們應該哭了,他們才會哭,認為他們應該笑,他們才開始笑,一切都好像在演戲,而不是源於本能。
實際上,外界的一切對於他們都無所謂,他們用淡漠的眼光來看待這一切,他們會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世界,然後用一層偽裝的邏輯外殼來掩蓋住自己,讓彆人發現不到自己的特彆。
蘇慕非平靜地陳述著。
“我生來就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情緒,隻是像個木偶一般被動地表演自己。大家覺得我該開心時,我就笑;大家覺得我該難過時,我就哭;但從始至終,我的內心永遠是一片空洞,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對我來說,世界隻有一片黑白。但當我遇見你時,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
是的——
蘇慕非微笑著,他知道,阿辰一輩子都不能理解他的感受,也永遠體會不到他對他有多重要。
在一片沉寂中,唯有他一人是那般鮮活、那般生機勃勃——
所以,蘇慕非永遠都不可能放開寧辰。
——永遠都不行。
寧辰注視著蘇慕非,他能清楚地窺見蘇慕非眼底近乎瘋狂的執著與迷戀。他也很清楚,蘇慕非有病。
“……那你還說我有病,”寧辰轉過眸子,悶悶地道,“明明你自己也病得那麼嚴重。”
“阿辰你可是差點就殺了我,”蘇慕非微笑著,寵溺地吻了吻寧辰的鼻尖,“要好好治療哦?你總不想一覺醒來,就發現我被你殺了吧。”
寧辰閉上眼,懨懨地哼了聲。
“不過,阿辰,我一直很想問你……”
蘇慕非難得有些猶豫,許久,他才輕聲道,“你有沒有後悔遇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