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的阿辰。
一切暗色調的記憶裡,隻有那人的身影是色彩斑斕的。阿辰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在他腦海裡都是那麼得刻骨銘心。
但是,為什麼總是有揮之不去的疼痛感……
蘇慕非捂住自己的腹部,那裡柔韌的皮肉下藏著鮮紅的臟器。總是有細密的麻癢在那裡徘徊,帶來如同螞蟻啃噬般的火熱的痛楚。
但這種疼痛,卻又叫他甘之如飴。
他眼前彌漫著一片血色,遙遠而飄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慕非,我愛你啊。
那人一邊笑著,一邊哭著,冰冷的刃器刺穿了他的身體,鮮紅的液體如花瓣般簌簌落下。
薔薇的花瓣鋪了一地,直直鋪到他的夢裡。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耳畔響起的最後一句話是——
如果你不愛我,那麼我就殺了你。
如同小孩子一樣任性嬌氣的話語。蘇慕非聽著卻很想笑,如果還有力氣的話,他甚至想直起身,溫柔地用手指擦去那人臉上的淚。
他想問對方。
——為什麼你覺得我不愛你呢?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的話,我可以把自己的心都掏出來給你看啊。
我的阿辰。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小慕非在京城讀書的時候已經暗暗和蘇家搭上了線,還成為了第一順位繼承人?”
“是的,”寧缺深深吸了口氣,語氣煩躁,“我和寧弦在你失蹤期間才查出來這檔子事。”
“小慕非是怎麼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的?我記得蘇家那老爺子可精明著呢,沒那麼容易信任彆人吧。”
寧缺扯開唇角,弧度是涼薄的,“你可彆忘了,蘇慕非當初為了上位整死了多少人,那一代出色點的基本都栽了。現在蘇家青黃不接,如果再找不到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我看蘇家就會從四大家族上掉下來了。”
他緩緩吐出乳白色的煙圈,垂下了眸子,出神地凝視著手機上的號碼,宛若這樣就能透過手機看到對麵那個人。
“那老頭子也是被逼急了,不得不承認蘇慕非的存在。”
“等等,”寧辰擰起眉頭,“你在抽煙?”
“嗯。”寧缺坦率地承認了。
“我記得你不沾煙酒啊,”寧辰扶額,“前幾年你不是一直在說香煙裡麵,全是尼古丁和丙酮等有害化學物質嗎?”
“我終於知道那些明知有害,卻依舊酗酒抽煙的人是什麼心情了,”寧缺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地陳述道,“這的確很能減壓。”
寧辰托腮,匪夷所思地開口:“我記得你一直都很有自製力啊,需要用香煙來減壓嗎?”
“堂哥,我和你想得也許不太一樣,”寧缺在手機那頭,短促地笑了一聲,“我並沒有那麼理智冷靜,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強大。”
他其實很軟弱,也很敏感。
他也會失控,也會有完全克製不住自己的時候——
寧缺隱約間,想起了很久前母親對他說過的話。
寧缺,你就是頭野獸!
啪得一聲,寧缺麵無表情地掐滅了手中的煙。煙頭黏在指腹上,滋出微薄的輕煙。星星點點的火花在空中揮灑,他沉默著注視猩紅光點的寂滅。
許久,寧缺才對電話那頭道:“堂哥,我以前說過。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你。”
“這次也是一樣。既然你選擇留在蘇慕非身邊,那我……也依舊會幫助你,不讓其他人找到你們。”
寧缺的聲音是平靜的,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是抖得有多麼厲害。
“……嗯,我知道。”
寧辰掛掉了電話。聽著手機傳來的雜亂的忙音,他垂下眸子,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被埋在陰影裡的孩子,雙眼發亮地看著他,目光渴求而病態,宛如溺水的人注視著自己唯一的稻草。
弱小的兒童用著他那嬌弱而沙啞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喚著,……堂哥?
寧辰抿抿唇,動作嫻熟地刪去了手機裡的通話記錄,然後將手機放回原位。他重新趴回床上,把臉埋在柔軟的白色枕頭裡,堵住自己沒有出口的那一聲輕歎。
寧辰突然覺得,他自己果然是個很壞心眼的人。
因為知道寧缺從來不會拒絕他,所以他肆無忌憚地利用對方。真是……被寵過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