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昨天答應了徐姐要做“爐箅子”, 今早上洛櫻起的更早了。
她昨日想了想,明天臘月二十五,家家磨豆腐。
那早餐就定下豆腐腦和爐箅子(油炸餅)吧。
豆腐是個好東西,臘月二十五這一天吃豆腐, 取的是“頭福”, “都富”的諧音, 家家戶戶吃上好寓意,希望新的一年有福又有富。
豆腐是簡單又好做的食材, 無論是家常拌個小蔥豆腐, 還是炸豆腐, 煎豆腐,肉末豆腐麻婆豆腐都是極好吃的。
而豆腐腦,更是許許多多華國人民的早餐必備。
北人吃鹹,南人食甜, 川蜀偏愛酸辣口。
而又因著不同廚師製作澆鹵的不同, 各家的豆腐腦都是不一樣的口味。
熬豆腐腦講究的是“不糊”,“不苦”, “不澀”這三不,一旦有哪一點沒有做到位, 這豆腐腦吃起來就有些不對味了。
眼下, 徐茗正看著洛櫻盛出一碗新鮮的豆腐腦來。
盛豆腐腦有講究,洛櫻用的是平勺直接盛在碗內,碗中的豆腐腦呈凸狀,這樣再澆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鹵子。
徐茗看著她一盛一放,那鹵子直接澆在豆腐腦上,好似天女散花一般瞬間浸透了白嫩的豆腐腦。
鹵子是深棕色的,有黑亮的木耳絲, 鮮豔的胡蘿卜絲,細碎的紫菜,徜徉的蝦皮,它們肆意地隨著鹵子點綴在豆腐腦上,顏色透亮的,看著就十分動人。
徐茗要了兩個爐箅子,一碗豆腐腦,她今天的活約在了上午八點,七點鐘過來吃完早餐正好。
端著豆腐腦和爐箅子回到桌上,看著眼前的豆腐腦和爐箅子,徐茗隻覺得自己餓極了。
用勺子舀上一口豆腐腦,連帶著鹵子送進嘴裡。
豆腐腦細滑,舌尖上的觸感無比軟嫩,真的是滑進了嘴裡,鹵子是鹹口的,木耳,紫菜與蝦皮融合的鹵子帶著特有的鮮香,好吃!
豆腐腦帶著鹵子滑滑嫩嫩的,幾乎是無需咀嚼便順著喉管滑到胃腹中去,鮮美適口。
古籍有言:“豆腐新鮮鹵汁肥,一甌雋味趁朝暉。分明細嫩真同腦,食罷居然鼓腹舊。”細嫩如腦,這形容真真是明確極了。
徐茗拿起來一個“爐箅子”,這東西近年來見著的越來越少了。
爐箅子,通俗的叫法也叫“油炸餅”,爐箅子更像是北方的方言。
“箅”字同“畢”的讀音,正常的爐箅子指的是爐膛和爐子之間盛煤灰的鐵屜子,這東西在本朝二三十年前十分的多見,煤爐上燒火做飯。
而這名為“爐箅子”的餅,也是因為長相近似便得了這個名。
做爐箅子要用發麵,一個個長方形的麵團拍扁,長相不定,中間切出兩道刀口來,再發上一段時間,直接入鍋小火油炸即可。
用筷子夾起來的爐箅子是金金黃黃的,看起來十分蓬鬆。
一口咬下去,這爐箅子看著是金黃酥脆的,吃下去無比喧軟,內裡是氣泡狀的,軟騰騰的帶著淡淡的甜味兒。
新鮮熱乎的爐箅子是喧軟的,等放涼了吃,又是帶這些嚼勁兒,有點艮,有點勁道,依舊十分的好吃。
徐茗瞬間想起了從前,鎮子上賣爐箅子的一家人,每個集市早上現炸現賣,支起來的攤子口站著一堆人蹲守。
去的晚了可就買不到了,那家人離得遠,也不是逢集一定出攤,如果眼巴巴地趕集就是為了吃爐箅子,對方又沒有來,自己心裡內個難受啊!
剛出鍋的爐箅子金燦燦的,炸的時候還有小孩在旁邊看,大人趕緊驅趕走,離得遠點,這要是油鍋崩了可就壞事完蛋。
那家的丈夫負責在鍋裡油炸,妻子則是負責做,有時候還帶上她家的大姑娘幫著收錢。
那賣爐箅子的小攤不大,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狹小,可每個集呀,從頭走到尾,從尾走到頭,就數他們家攤子口的人流不斷。
若是有來得晚了的沒買著,“哎呀呀,你們家生意這麼好,每次就多備點,多備點嘛。”
那負責油炸的憨厚男人笑嗬嗬地回著:“這回準備的多點,大夥給麵子,又都賣完了。”
徐茗自己喜歡吃,閨女也喜歡吃,丈夫也喜歡吃。每次趕集去買,買一張爐箅子給孩子現吃,再帶上三五張回家餓了吃。
丈夫每次就掰一小點放到嘴裡嘗嘗,然後再點評一句:“嗯,還是那個味兒”就不吃了。
閨女還問,“爸爸怎麼不喜吃爐箅子啊?”丈夫說你們娘倆吃就行,我不愛吃這甜的。他哪裡是不喜歡吃,不過是不舍得吃罷了。
因為那賣爐箅子的生意好,連旁邊那賣豆腐腦的攤子都跟著紅火起來,這家買兩張爐箅子,在去旁邊喝個豆腐腦,然後再慢悠悠地趕集,誰家的蘋果下來了,哪塊又來了生麵孔?那個描眉畫眼趕集的是誰家的新媳婦?
尤其是趕上快過年的時候,來集市的商販又格外的多,有那什麼跳樓甩賣的,工廠大放送,一雙棉鞋三十塊錢,給閨女買上一身新衣服也才一兩百塊,自己算計著再花十塊錢買條絲巾,就當過年是添新衣了。
後來,後來日子就變了。
丈夫在建築工地上出了事,工地雖然賠了錢但有限,徐茗到處找親戚朋友借錢籌錢做了手術,家裡的底子也掏空了。
因為這一遭,丈夫截肢拄著拐,再也無法出去乾活賺錢,全家的擔子都壓在了徐茗的身上,賺錢養家,供孩子上學,還得還債。
當時還有人偷著勸徐茗跑了吧,你一個女人守著兩個拖累,那時候徐茗還算年輕,再找個人嫁了不是很容易?你要是心好,把孩子也帶走,那都是對他們家仁至義儘了。
自家男人結婚後都沒和她紅過臉,家裡什麼也都是她說了算,原本一家三口也算得上幸福美滿,隻不過一遭遇難就各自飛?徐茗不願!
人活著比什麼都強,她又年輕,欠下的債早晚是能還清的。徐茗就那麼守著丈夫孩子,早上出去打工前做好飯,丈夫中午自己熱一下,閨女也懂事。
家裡要吃飯,孩子要上學,丈夫的醫藥費,還有親戚朋友們的債務,那時候徐茗隻覺得身上背著山一樣,有點喘不過氣,那時候也有過一了百了的心思,想弄上一包老鼠藥,全家都吃了,也沒這麼些煩惱了。
但看著丈夫每日對自己噓寒問暖,閨女講述著學校裡的事情,還有那些慨然借錢也不催著還錢的親戚朋友,她咬咬牙又走了下去。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
徐茗的記憶戛然而止,她中斷了對過去的回憶。
舀了一勺蒜碎,又加了辣椒油,碗裡的豆腐腦色彩斑斕,更加的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