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類吃食不缺,等閒人更是不會把吃食的目光投向這玉蘭花上。以玉蘭花花瓣為食的□□俗,如今也隻是些居士家相傳下來,見的愈發少了。
吃這酥炸玉蘭花,在那位前輩口中不是吃花,而是吃著這位至親友人的心意。
莊朝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當年他親手摘下來的玉蘭花苞,辛夷親自炸好的玉蘭花瓣居然有著這般的含義。
那玫瑰露甜絲絲的,又用了蜂蜜調和,就更加的甜了,莊朝隻記得當初辛夷一臉期待地問他好不好吃,他說好吃。
可實際上,加了蜂蜜的玫瑰露太甜了,他並不是很喜歡吃著甜了吧唧的味道。
隻是如今,記憶中這甜了吧唧的味道已經有多少年沒吃過了。
一想到當年,莊朝的眸色暗沉。
六年前他在電影學院即將畢業,正好跟著一個軍武電視劇跑到深山老林去拍戲,那個時候網絡也不像如今發達,住宿的村裡都隻有村長家有一台座機電話,網絡就更是沒有了。
在深山老林裡邊呆了兩個月,等於直接斷網失聯。等到他拍完戲結束出來,看到那震驚全國的宿舍投毒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看著病床上麵無血色的辛夷,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辛夷宿舍舍友被男同學追求不成反在保溫杯中下肚,毒-藥放在了那舍友的保溫杯裡,辛夷那天嗓子不舒服就借了喝水,一下子就著了道。
許是因為多年吃齋,那水儘管沒什麼味道,但她喝下去就覺得有些不對,嗓子也有些輕微的不舒服,直接去了醫院,但依舊有些晚了。
命留著,嗓子機能損壞,很難說出話來,她再也不能在小樹林裡吊嗓子,不在玉蘭樹下用清亮的音色唱出一曲《玉堂春》
下毒者自然是依法判刑,那舍友也是對辛夷愧疚又感恩。辛夷這個自由信佛的人倒是看得開,嗓子啞了而已,說不出話又不是死人,況且上世界上那麼多個無法開口的人,她不過是變成了其中一個而已。
莊朝當初看著辛夷又生氣又心疼,世界上那麼多啞巴,少你一個不少。
辛夷在紙上寫著:“那多我一個也不多,因果循壞,天理報應,她受著,正好可以修閉口禪。”
當年的技術對於辛夷的嗓子沒有什麼先進性的研究,雖然不能唱戲,但辛夷順利的結業,之後就拜彆了眾人跑到深山老林裡去寺廟裡清修,出家倒是沒出家,隻是隱遁世間。
而自此之後,辛夷的行蹤不定,天南海北的跑,七年之間,莊朝倒是沒有再吃過一次的玉蘭花。
可萬萬沒想到,這次在影視城,在不經意的一家小店居然能吃到這東西。
這麼多年來,他的心態愈來愈平和,不火就不火,莊朝甚至也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宿命,一飲一啄,自是天定。
況且,比起辛夷來,他不過是不火而已,豈不是幸運許多?
莊朝夾起來一片玉蘭花,他看向了一旁肖易的盤子。兩個人的酥炸玉蘭花似乎有著些微的不同。
同樣的方形小盤子裡是兩瓣酥炸玉蘭,隻是莊朝這一盤子的蘸料是椒鹽,而肖易的那一盤子裡邊是玫瑰露。
“兩個玉蘭瓣,兩種蘸料,這是特意讓咱們換著吃啊。”肖易笑著開口。
莊朝跟著點了點頭,他以前隻吃過辛夷做的蘸玫瑰露吃,蘸椒鹽的倒是真沒有嘗試過。
莊朝先是拿手機拍了張照片,緊接著夾起來一瓣,金金黃黃的玉蘭片被麵衣包裹著有些膨大。
牙齒輕輕一咬,麵殼直接脆裂開來,麵衣焦脆酥香,清甜滑嫩的玉蘭花瓣瞬間在口中散發著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蘸著些許的椒鹽來,鹹口與花瓣混在一起,味道倒是有些奇特的感覺。
咽下去這一口,莊朝夾起了僅剩的另一半,筷子直接伸到肖易的碟子裡去蘸玫瑰露。
甜蜜的玫瑰露裹著清香的花瓣,吃在嘴裡甜絲絲的,謔,甜了吧唧的,還是那個味。
“原來花瓣是這個味兒啊,玉蘭花瓣能吃,不知道玫瑰花瓣,還有彆的花瓣能不能吃。”肖易在一旁嘀嘀咕咕著。
“不能吃。”莊朝在旁邊回了一句,打開了手機。
手機置頂的對話框已經三個月沒有說過話了。
這不算什麼稀奇,莊朝的性格並不是一個主動的人,辛夷也不是。
或許旁人的友情是你來我往,每日聊天不斷,互相分享。
但成年人一旦忙起來,哪有那麼多空閒去分享。莊朝與辛夷一向是有事說事,沒事再各忙各的。
尤其是身為藝人,一拍戲上戲的時候手機不在自己手裡,放到彆人手裡哪能放下心去。對話回複聊天記錄都要小心留存著,生怕一不小心的泄露出去引發事端。
莊朝翻了翻聊天記錄,上一次對話是兩個月前,辛夷到了不知何地的一處小廟修行,隻有她與住持兩個人,發了一張廟宇門口的照片。
而當時莊朝正好在拍攝一部民國戲,穿著一身的軍閥服裝,回了一張自拍。
再往上翻就是過年的時候了,今年過年辛夷依舊沒有回家,在南端的佛學院裡過年,六菜一湯,年夜飯也很盛大。
而彼時莊朝參演了一部小品登上京城台的春晚,雖然隻是打了個照麵的配角,辛夷依舊豎起了大拇指。
辛夷在掃地,莊朝在吊威亞。
辛夷在做齋飯,莊朝在劇組吃大鍋飯。
辛夷在爬山玩水,莊朝在冰天雪地跳河戲。
......
翻著翻著,莊朝的眼裡帶著笑意,兩個人的聯絡不算多,這個手機是兩年前的,細數起來總共也隻有幾十條的消息。
把手機裡剛剛拍下來的照片發了過去,不知道辛夷在山溝子裡邊什麼時候能看到。
吃過了晚飯,肖易與莊朝閒聊。
“師兄,你真的決定演這個網劇了?”
肖易與莊朝簽約的公司是一個,都是由自家的老師引薦的,莊朝這麼多年雖然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但已經混成了電視劇熟臉。
長得好,演技好,身價不高,也沒有什麼前輩架子,對新晉藝人也算得上好說話,很多導演製片人喜歡用他,關係也不錯。
如今混的雖然比曾經的同期們差,但怎麼說,勝在持久,比那些混不下去的退圈的強,比出醜聞的好,隻是一直不溫不火,也沒什麼黑料,屬於勤勤懇懇的演員類型。
三十歲的女星也許都要開始演媳婦,演婆婆,演職業主婦,但三十歲的男藝人依舊可以是霸道總裁,腹黑少爺。
而這樣的莊朝放著手裡的電視劇不演,偏偏選了一部小網劇參演,自降身價來演出,這讓肖易百思不得其解。
莊朝沉默了半晌兒,看著手機上還沒回複的對話框。
這部網劇是他無意間看到的,雙男主懸疑劇,是一部看過的改編。隻是投資鏈斷裂,男主演少了一位,他就動了心思,主動聯係了劇組。
“雙男主,我看過這個劇本的,挺有意思的。”
莊朝隨意地說著,肖易仿佛明白了什麼。
雙男主的網劇,如今找到師兄的劇本恐怕都是男二男三。
圈子裡的演員們,就算是那些人人稱道的金牌配角,如師兄一般,有機會誰不想演主角?
手機上來了新消息,莊朝劃開觀看。
照片裡一支玉蘭花卓然挺立,玉白如雪,不知辛夷如今在哪,山上的玉蘭花居然已經開了。
“明年我們回學校看看小樹林的玉蘭花吧。”
莊朝頓了頓手指,回了個“好”。
辛夷自醒,玉蘭花開。
她自己能看得開,他又何必如此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