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元夕和胤礽共枕而眠。
她忽然醒來之時,天色還是漆黑的,因為她睡眠不喜光亮,故而內室昏暗,隻有外邊廳堂的光影投過來暗淡的光芒。雖然太子每次上朝時天都是黑的,不過也沒有日日上朝的道理,現在春天亮得早些,現在還是黑暗的,估計也就是醜時左右吧。
醒來之時,她頭上微有薄汗,還有些心煩意亂,沉浸在剛才的夢中。
夜晚寂靜,似是更容易想些白日無暇顧及的事情,越想越容易出神。
胤礽蘇醒時便見元夕半坐著靠在床架處,因為光線昏暗,他隻看見元夕的身形,輕聲問道:“怎麼醒了?可是孩子鬨你?”
“沒事,就是醒了而已。”因為之前太子將要蘇醒時翻身了,元夕又適應了這時候的光線,透過微光看著他高挺的鼻梁,和在黑暗中並不清晰的眼睛。
“醒了之後就怎麼都睡不著了,所以我就這麼坐著發呆。”
“雖是春季,夜間卻也清冷。”胤礽坐起來,將錦被上拉蓋住元夕的上半身,露在外頭的身體已經沾上春夜的涼意,“身體要緊。”
元夕乖順地靠在他懷裡,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多是柔情似水起來。
“方才想什麼呢?”
“突然想到故人,曾經在茶水房相處的故人,說起來令兒也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自我入府以來,似乎也就見了她一次。”當時一人就在花園說了會兒話,在大庭廣眾之下,免得旁人認為內宅與外院相勾連。
太子不會介懷,可總有犯口舌之人。
“若是想見,明日讓茶水房送點心過來便可。”太子雖有口腹之欲,但元夕嫁進來就幾乎沒動過手,多是指揮兩句。
她時常有種報複性不下廚的心態,前兩年做吃食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日日在點心房做事,聞著香甜的烘培氣息;就像大廚回家往往不做飯一般,她也幾乎不再下廚,隻是出幾個主意讓膳房動手。
忽然元夕想到了什麼,失笑:“既然這季節沒有蜜桃,那便讓令兒做桃花凍送上來吧。”
這話分明是對上了當初的蜜桃凍。李側福晉有孕時,她給李側福晉送上了蜜桃凍;如今她有孕,再讓令兒送上桃花凍,這也算是時間的輪回吧。
胤礽稍一思索,反應過來,也忍俊不禁。
“快睡吧,偏你伶俐。”
*
第一日用了午膳,元夕便自己翻著自己寫的《偶日雜記》,許是她就是有些自戀的性子,她寫的東西或許文筆不佳,但節奏用詞都是按照自己的習慣來的,自己品讀起來也津津有味。
午膳後元夕約莫用了兩盞溫水的時間,小丫鬟在外頭通傳:“側福晉,前院茶水房送點心來了。”
“快請進來。”她笑道,將書平平地安置在炕桌上,自己慢悠悠穿鞋想迎出去。
令兒進來正好看見她想從炕上起身,忙迎上去:“側福晉可千萬彆亂動,奴婢自來行禮便是。”
“沒事。碧兒,賜坐。”
饒是如此,令兒還是規矩地行禮後才擦著半邊屁股坐著繡墩上,手腳拘謹,到底這兩年一人就說過一次話,如今主仆有彆,難免有了隔閡。便是元夕念著過去的情分,竟也沒什麼要說的話,情意還在,卻無話可說。
令兒主動道:“側福晉容色更好了,這一年奴婢在前院雖見不著側福晉,卻也知道側福晉深受太子恩寵。”
“一切都是太子不嫌罷了。你在前院可好?”
“都是好的,朱砂姑姑也在培養奴婢,若非流蘇姐姐和阿蓉姐姐還沒到年紀,奴婢恐怕也要成為……”令兒自覺失言,“是奴婢托大狂妄了。”
元夕喜歡她這樣的小模樣:“在我跟前兒還有和不能說的?也是應該的,除了她們倆,再進的新人也不如你的資曆和本事,未來你不是一等還能是誰?”
“承姐姐吉言了。”令兒欣喜之餘還有些羞澀,忽然意識到自己食言,忙跪下道歉,“側福晉,奴婢一時口誤,還請側福晉贖罪!”
元夕忙揮手讓冬柔把她扶起來:“沒事,起來吧,曾經我倆不都是一起在姐姐妹妹渾叫著嗎。瞧瞧你竟還怕起來,我在意這些?”
令兒這才又借著冬柔的手坐下,有些羞澀道:“奴婢自然知道側福晉心好,奴婢就是擔心自己口無遮攔,被人挑錯。”
“有人找你的麻煩?”她神色微冷。
“沒有的事,隻是奴婢忽地接手了側福晉曾經的事,時常給主子爺和大格格送點心,朱砂姑姑在茶水房裡多次誇獎我,賞賜也接得多。就有人看不順了,說些風言風語。不過側福晉無需擔心,奴婢也曆煉出來了,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那便好。”
令兒忽地想到自己來的緣由,忙送上點心:“側福晉,您也來嘗嘗奴婢的手藝,看看桃花凍如何?”
其實桃花自然不存在香甜的味道,是令兒自己加了些蘋果汁進去,桃花凍中帶著蘋果的清香,元夕是不喜蘋果的,但是這樣的蘋果汁水和蘋果碎塊,她還能接受。
“手藝有長進。”她點評道,原來教令兒的時候她也不是從不生氣的,畢竟她在烘培上確實時常不開竅。隻是相比起肅穆嚴厲的內務府嬤嬤,她顯得更和善些罷了,畢竟她不會動手和罰人不能吃飯,從宮裡出來的人基本都是非常努力的,因為挺不過最初嬤嬤手段的那批人根本不會被分配。
要不是令兒在烘培上確實沒有靈性,不然她一定會是最省心的學生。
倆人勉強算是半師之誼,故而比起旁人,令兒對於元夕而言已經算是很重要的,可以與錦繡相較。前者很好地安撫她穿越初期不安的心,後者則是她用心指導也長期相處的人。
一人說了會兒話,元夕便覺得精神不濟,令兒便告辭退下了。
碧兒替元夕按摩著她發酸的脊背,口中說道:“那位令兒姑娘看著似是不善言談,倒是還挺會說話的,主兒和她說得很高興。”
“……還是不同的。”
當初她和錦繡相處時,往往是錦繡在說她在聽,宮中見麵時卻相反;後來教令兒,卻常是她在說令兒在聽,這回兒全都反過來了。
果然人都是會變的,她若是停留在過去,才是癡傻。
*
這一日似乎是注定是忙碌的,元夕睡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午覺醒來,尚未梳洗,便有人通傳李側福晉到了。
“請她先等著,我才睡醒,鬢發都是亂的。”雖然多年保持著清宮裡規矩的睡姿,她睡覺的姿勢基本就不會動了,但是頭發絲毫不亂還是不可能的。
這邊她又對冬柔道:“梳簡單發飾就行,彆讓李側福晉等久了。”
就元夕而言,這時間已經很短了,但李側福晉卻等得焦急,她進來時便是風風火火地衝進來。
“你……”她及時住口,元夕見狀,輕聲讓彆人下去守著,若無通傳就不必進來。
李側福晉稍微冷靜下來,與元夕隔著炕桌坐下,聲音冷硬:“你之前專門提及昨日下午讓弘皙給你送點心是何意?太子既然在,弘皙來了豈不冒犯?”
她這邊喝著溫水,剛醒來自是乾咳缺水的。她慢條斯理道:“那如何呢?前院之人可有傳話?”
“……有,說是太子爺今夜與弘皙共進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