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後,元夕牽著瑚圖裡回去休息,宮人們遠遠地在後麵綴著,她們倆在前麵走著。
“額娘,你說得真好!”瑚圖裡抬頭,星星眼看著元夕。
“額娘相信你以後可以說得比我更好。”元夕笑道。
“剛才汗瑪法說的話讓我覺得有一點不舒服,聽起來好像很不好,幸好額娘你開口幫我說話!”
宮裡人都是講究顏麵的,罵起人來也是陰陽怪氣,尤其滿人女兒可以選秀,故而金貴,被稱為“滿族姑奶奶”。所以雖然很多人都重男輕女,但卻被掩飾得很好。瑚圖裡作為太子疼寵的女兒,更沒人敢在她麵前替重男輕女之事。
因此,康熙話語中自然帶著的對於英吉利女皇的歧視,並不一定是因為對女皇政令的不滿,因為在一定意義上來說,他會歧視“海外蠻夷之國”的每一條政令。可是那句話,隻是因為那是一個“女皇”發布的政令。
“女皇”。
女人。
因為受寵,因為年幼,她尚不知道何為重男輕女,她遠比曾經的元夕更早感受到這樣的惡意。隻是她和當時的元夕一樣,還不明白,卻隻是直觀的不舒服。
元夕安撫道:“有些話你阿瑪還不適合說,但是在他心裡,你也是很重要的。”甚至是最重要的孩子。
因為胤礽明白,推一個女孩走上海外建國的道路,一定是更艱辛更困難的,就算他當不了皇帝,憑借他現在的能力,他都能輕而易舉推弘皙在海外王國上位,但若是瑚圖裡。哪怕他提供再強的力量和武器,同樣瑚圖裡若是沒有能力,也無法服眾。
花費的心血和時間門越多,疼愛就會越多。
太子為何特殊,僅僅因為太子之位麼,更多是因為他是被康熙親自撫養長大的。
瑚圖裡還不太能明白元夕話中的含義,隻是道:“阿瑪是好疼我的!額娘,剛才你說的話能說服汗瑪法嗎?他應該也會知道看似用不上的道理也很用吧,就像萬有引力。”
元夕很少把她當小孩子,因為她希望瑚圖裡能獨立自主,她需要儘快地成長,所以很多事情元夕都會在她能理解的範圍內和她解釋。
“額娘覺得你汗瑪法可能不太能接受,可能他還需要更多時間門和更多的例子,額娘空口去說,他不一定是能理解的。但是額娘沒辦法和萬歲爺相談,瑚圖裡可以一試,隻是你要記得,你要自己學會判斷。你汗瑪法認為不對的,也不一定就是錯的。”
曾經母女倆就遇到一樁事,元夕在和瑚圖裡講解商朝曆史時,提到了“司母戊鼎”,提到了那位女將軍婦好。隻是元夕忽略了這一點,殷墟是在近代被開采,如今的文獻記錄裡尚未有司母戊鼎,更無婦好,二人爭執之後,元夕才意識到時代帶來的差距。
她沒有錯,瑚圖裡也沒有錯。隻是最後元夕也還是向瑚圖裡承認了自己的“問題”,以此告訴瑚圖裡不要迷信權威,父母同樣可以犯錯。
她不過一時服軟,卻能在一定程度上啟發瑚圖裡自己思考,足矣。
而考古是未來人的事,她隻需讓瑚圖裡先健康聰敏的成長便可。
瑚圖裡似懂非懂地點頭。
*
用膳時的言語被康熙未曾造成半分乾擾,到底是稱為帝王的人,意誌堅定,不可能被隻言片語改變。
他隻是在用茶時隨口道:“你那個側福晉思想太雜,莫讓她影響了二格格。”其實最想說的是希望太子彆被蠱惑。
隻是從太子讓人造的玻璃和蒸汽機等,應該還是和他一般務實,支持實用性的發展。什麼理論,什麼未來發展,都太虛了,研究之後也不過是運用於工匠技藝,哪值得被封爵位。果然是海外蠻夷,爵位不值錢罷了。
胤礽眼睛微挑,大抵也能明白康熙的想法。
他忽然生出一股諷意,皇父老了,已經越發固執己見、封建自守了。明明年輕時他也曾算過複雜的數學題,相信地球是圓的,可現在卻和其他頑固沒甚不同了。區彆或許隻是在於,他的權勢更大罷了。
“瑚圖裡年紀小,親近母親罷了,許也是聽不明白的。”言下之意,他不會阻止母女倆相處。
康熙端茶的手一頓:“……太子到底年紀大了,朕老了。”
梁九功深深低頭,想起太子身邊那個聰明的跑得快的貼身太監,早知道他也該下去,不該聽主子們的談話。
這已經不是康熙在胤礽麵前第一次說這種話了,故而他沒再說什麼皇父春秋正盛的虛話,隻是繼續喝茶。其實皇父年紀也不算大,隻是身為太子的他年紀大了罷。
太子用茶,未曾回應康熙,這氣氛一下子就乾了下來。
康熙怒極反笑:“果然是朕年紀大了,該你給太子騰位置了!”
梁九功重重跪地,深深地趴伏下,顫顫發抖。
“汗阿瑪何苦說此氣惱之語。”胤礽見康熙杯盞已空,替他斟滿,神態依舊是溫潤如玉、雲淡風輕的。“如今朝堂之上多少人想著挑兒臣的錯處,多少人想推兒臣一把,連您都說此氣惱之話,既傷了你我父子之情,又讓他人有了可乘之機。”
“還有誰敢算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