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的田野裡,一個小姑娘穿著漢家衣裙,在田間路上小跑著。
遠遠的站著一位穿素藍色衣裳的少婦,同樣是漢家上衣下裳的打扮,頭上隻帶著銀簪,如尋常人家的女子。她笑著伸手,等著拿著油菜花的小姑娘跑進她的懷中。
“額娘!”瑚圖裡撲了滿懷。
元夕差點被撞得胸口一疼,去年年末剛過十歲生日的瑚圖裡已經很高了,又因為勤於騎馬射箭,身體也很結實,不似尋常日益白嫩的滿族格格,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像一隻健壯的小豹子。。故而她笑著摸上瑚圖裡的額頭,很想點點她的小腦袋瓜子:“額娘都快被你撞摔了。若是你汗阿瑪看見,估計又要訓你了。”
她撇撇嘴:“汗阿瑪老是喜歡挑我的毛病,明明我已經常在外讀書,又常在莊子上學知識,見皇額娘的機會本就少,偏生汗阿瑪還不允許我和您一起睡,說什麼不合規矩。”
“你汗阿瑪還不是嫌你衝撞,天天都本蹦蹦跳跳的。我們瑚圖裡還是孩子,跳跑怎麼了?”元夕替她打抱不平。
“就是!”皇額娘從來不會攔著她爬樹,隻要注意安全就行,不似汗阿瑪,老是說什麼“當權者不立於危牆之下”。她其實也隱隱能明白汗阿瑪的意思,見識多了,就知道汗阿瑪在領著她走一條難以想象的艱辛道路,其中苦楚不足為外人道也。
隻有額娘,隻有見著她才覺得心裡放鬆寧靜。
汗阿瑪恨不得她一日能有一大半的時間都用在磨礪上,隻有額娘,總是想法子讓她從繁複的學習中解脫出來喘口氣。否則,她真的懷疑自己會被逼瘋。
據她所看,她學的東西比大阿哥弘皙都更難。或許是因為,她要走的路更艱辛吧。
大姐姐宜爾哈的路確實很輕鬆愜意,不過她也確實不願過那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內宅生活,她寧願如此辛勞,辛勞但不同。
自然,瑚圖裡沒有任何瞧不起內宅生活的心思,因為她素來就知道,困在後宮中,日子比內宅更低調的皇額娘,同樣願意如她一樣繁忙。那些選擇內宅生活的人,多是無法選擇外頭的日子。
元夕一直希望她好好讀書,努力去完成胤礽規劃好的任務,不是為其他,隻是為了給她選擇的機會。她可以選擇內宅生活,而不是隻能選擇後宅日子。
“你剛才和那位老伯說什麼呢?”元夕也不嫌棄瑚圖裡身上的草屑和泥土,原本她確實是喜潔,可這樣的痕跡又是才像是活著。
“老丈說如今日子比往年好過多了,有了肥料,收成大增,賦稅也沒那麼重。集市上的東西也日漸便宜,巴掌大的小玻璃鏡都能給剛入門的兒媳婦做賀禮……”
元夕聽著這些細碎的事,嘴角噙著笑,心裡也覺得好。這樣細碎的生活點滴,才能看出如今生活的好,如今當真是盛世啊。
雖然這隻是京城郊區的一處村子,反應不了其餘省份農人的生活,可到底是好多了。
“接下來你還想去做什麼?”方才瑚圖裡是耕作了兩個時辰的,元夕也不忍再逼她。她希望瑚圖裡能吃苦,懂得民生疾苦,不要做一個何不食肉糜之人,卻不是要逼得她受罪。
“額娘,我想去摸魚,他們說這邊的小溪流裡有些土生土長的小魚兒很不錯,鮮得緊,我們也去試試吧。”
“好。”元夕報之以假笑,“你自己去摸魚吧,額娘瞧著。”
就是這荒郊野嶺的,也不知泉水邊是否有著水蛇等爬蟲。
這樣的猜測,在瑚圖裡真的抓了一條黑黝黝的小蛇跑回來後得到了驗證。
“快讓她拿走!”
這遭過後,瑚圖裡半晌沒得到元夕一個好臉。
*
母女倆一路說笑著,身後遠遠地綴著宮人,二人走進皇莊裡瑚圖裡居住的院落,瞧見胤礽正坐在園子裡喝茶。
剛登基前幾年的胤礽自然是沒有這樣的閒暇時光的,除了為了皇莊上的一些研究,否則他根本無暇去各處園子、莊子遊玩,尤其他那老父還在,恐康熙趁他不在再行攬權之事,他硬是讓蒙古親王來京城遊獵。直到如今帝位穩固,原來康熙的老人知道他奪權無望,都淡了心思避開,胤礽也能有閒情逸致到莊子裡度日。
見到胤礽,瑚圖裡下意識屏息,剛露出笑容,便感受到皇額娘握著她的右手微微收緊,然後放手,笑著迎上去:“萬歲爺怎麼來了?”
胤礽伸手握上元夕的手,讓她坐在身邊,對著瑚圖裡笑:“朕不來看看我們瑚圖裡,都不知道你多久沒做任務了,張廷玉告訴我,你已經差了一次策論,朕若不來,你打算差幾次再補上呢。”
瑚圖裡撇撇嘴,走過來,坐在胤礽對麵:“汗阿瑪真是的,我不就鬆快一日嗎?”
“該收心了,你知道你的路。”
這句話讓瑚圖裡不敢再爭,隻道:“那汗阿瑪打算這次在莊子裡陪我多久,我們好久未曾一家三口過鬆快日子了。”
元夕一直在給胤礽灌輸“一家三口”的概念,畢竟雖然他做到了登基四年以來未曾選秀,但身為帝王,身邊誘惑太多,她也會日漸年老色衰。她可以不在意什麼恩寵,但瑚圖裡不行,才她成長之前,她不能失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