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茂兄長死了之後, 很長一段時間內家裡隻有他一個男人。向來說一不二,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那隻桶險些砸著他,他立即撿起東西砸了回去。
不大的屋子裡夫妻倆打架砸得稀裡啪啦。
周母看在眼裡, 急得直跺腳:“敗家子呀, 這些東西砸壞了要不要買嘛!趕緊給我住手!”
可夫妻倆就跟沒聽見這話似的,繼續狠砸, 周繁茂的兒子看不下去了, 進屋去拉扯二人。
齊氏受傷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再怎麼扔東西, 等到把手邊的都扔完之後,就隻能扔周繁茂砸過來的。他看得清楚, 進門拉父親:“爹, 消消氣。東西砸壞了要買,這麼多人看著呢。”
關鍵是一個院子擠了太多的人, 平時矛盾就多, 一不高興就會捏著對方的痛腳踩。周母愛倚老賣老, 經常跟人吵架。想也知道, 以後這院子裡不少人會用夫妻打架這件事來打擊周母了。
周繁茂恨得咬牙, 屋中一片狼藉, 到底還是收了手。
齊氏不知是氣的還是痛的,渾身都在哆嗦。看見兒子後眼睛一亮:“乖寶,去給娘請個大夫。”
“不許去!”周母嗬斥,伸手推了一把孫子,“忙你自己的去,家裡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齊氏:“……”
“娘,我給你們家生了孩子, 伺候你這麼多年,還給公爹養老送終,付出這麼多,都不配活著是嗎?”
“閉嘴!”周母臉色鐵青,“你沒回來的時候,家裡好好的。一回來就吵,平白讓人看笑話。再多話,你信不信我把你丟到北城門外!”
齊氏活生生打了個寒顫。
北城門外的災民還沒有進來,聽說最近已經漲到了千兩銀子一個人,卻還是有不少人願意拿錢買路。如果再出去,多半再也進不來。
最近她已經發現這世上有許多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比如被人送去郊外那個吃人的山寨,又比如被丟到北城門之外。齊氏乾脆閉上了眼睛,她受的傷勢很重,但兩天都沒有發熱,應該也不會高熱……不看大夫,多半也能好。
夜裡,周繁茂扛著一個人直奔北門,城內的人是不能靠近城牆的,還在百米開外就被人給攔住。就怕普通百姓也跑去牆頭上賺錢接人。
周繁茂見狀,隻得打消了一開始的念頭,把人往小巷子裡一扔,然後跑了個沒影兒。
齊氏是被人敲暈的,等她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整個人又餓又冷。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氣得把周家人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通。
越是靠近北門,越是貧窮,當下這個世道太慘,好多人自家人的肚子都填不滿,自然不會接濟一個外人。齊氏那副慘狀,連那些專門過來買人的牙行都不要。
她怕死,主動喊了人,表示願意自賣自身,結果還是沒有人要。甚至路過的人還離她更遠了些。
齊氏奄奄一息,真覺得自己會死,整個人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不管她叫也好,喊也罷,路過的人都像是看不見她似的。
她會死!
又過了一日夜,齊氏嘴巴都乾起了皮,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久旱逢甘霖,城裡的人都在歡喜地奔走相告,還是有誌一同的略過了她,甚至沒有將她拖到附近人家的屋簷底下。
齊氏被雨淋了一場,額頭滾燙,就在她意識昏沉,以為自己眼睛一閉就再也醒不過來時,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二嬸?”
高玲瓏含笑靠近:“你怎麼在這裡?”
齊氏霍然睜眼,確定自己不是幻聽,麵前站著的真的是便宜侄媳婦之後,一把抓住了她的裙擺。
這一抓,才發現掌心的料子細滑,還繡著精致的花紋,一看就知道她這一身價值不菲,就連那一雙精巧的繡鞋上都墜著淺粉色的珠子。
她第一個反應是羅大穗如今真的富了,卻沒有多想,求生的本能讓她努力睜開自己的眼,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得厲害。
“大穗,救我!”
高玲瓏居高臨下看著她:“這個……我找人把你送回去吧。二嬸放心,這一次我幫你付賬。”她說到這裡又歎口氣,“之前都已經幫你找到二叔了,怎麼你還把自己弄得這樣淒慘?”
這話簡直就是在齊氏心上紮刀子,她眼神裡滿是凶狠:“他一家子不乾人事,都是畜生……咳咳咳……”
高玲瓏搖搖頭,沒有多言,真的找來了馬車,然後請車夫幫忙將人挪到上麵,主動付了錢。
“他們可能不會接納此人,到時把人放在院子外就行。”
車夫還是第一回接這種活計,有些為難:“這人病得這樣重,放在門口沒事嗎?”
“那裡麵住的是她的夫君和兒子。我一個外人,隻能幫到這裡了。”高玲瓏意有所指,“想活下去,總不能一直靠彆人,我能幫她一次兩次,不可能一直守在她身邊。”
馬車離開,高玲瓏這才轉身,她這些日子收集了一些林家那個小傻子乾的事,幾乎每個月都有人被抬出來。如果去衙門告狀的話,不一定能告得過,畢竟,林家挺謹慎的,但凡是送到那個院子裡的人都有賣身契,還是死契。
死契就是,無論生死,都是主家的人,外人不得過問。
既然在外麵不能對林府有所傷害,高玲瓏打算親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