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熾那邊雞飛狗跳,作為事件源頭的溫瑜則對此一概不知情,一心一意撲在學習上。
比起其他同學,她的學習進度要落後不少,隻能靠擠出課餘時間自學來趕上他們。但課本與資料筆記畢竟是死物,老師上課時教授的許多解題方法和解題思路她都全然不知。依靠課本上的基礎知識,雖然能輕易解出比較簡單的題目,但一旦遇到複雜的壓軸題,就很難理出思路。
短暫的課間休息根本不夠讓老師為她詳細講解題目,視她為賠錢貨的養母更不可能出錢讓她上補習班,溫瑜隻能抽出晚自習的時間去辦公室請教不懂的難題。
數學是三大科裡她最弱的一項,溫瑜也因此對它格外上心。數學老師陳然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性,慈眉善目坐在辦公桌前喝茶的模樣活像一尊閒適的彌勒佛。
他見到溫瑜時顯然有些驚訝——這也不奇怪,因為原主曾經完全是個班級裡的邊緣人物,不僅學習差勁,性格也自卑陰沉,從來沒有主動與老師有過接觸,不管考得有多差,都隻會獨自埋頭學習;就算老師出於扶貧心理找她談話,那姑娘也隻含糊其辭地嗯嗯啊啊,說不出個所以然。
“老師好,我有幾道數學題不太懂,您能幫我講解一下嗎?”
她說話時帶了淺淺的笑意,雙手遞上新買的練習冊。陳然一直不太看好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此時乍一看她,隻覺得她與自己之前的印象截然不同——本該麵無表情的陰沉麵孔上蕩漾著柔和的微笑,邋遢的發型變得清爽利落,談吐間也舉止得體、很有禮貌,瞬間就讓他好感大增。
他接過那本《王後雄習題冊》,他的課已經上到了第四單元,溫瑜的進度卻隻停留在第二單元。
她不卑不亢地輕聲解釋:“老師,我前麵的基礎很不牢固,所以買了本新的習題冊,從頭開始學習。”
陳然滿意地點點頭,心想這孩子總算開了竅。他大致將習題冊上下打量一遍,每道問題都被規規整整填好了答案並用紅筆自行批改,比較困難的題目下還有用清秀小字寫的標注。
她的正確率非常高,大題也答得像標準答案一樣規範,看得陳然忍不住問:“這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溫瑜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問,眨了眨眼睛,“最後一題我想了許多種解題方法,但完全沒有思路,您能看看嗎?”
陳然掃了一眼她說的題目,那是一道選自高校聯盟的幾何壓軸題,因為難度的確比較大,因此他還留有幾分印象。對於現階段很多學生來說,這都是道很難跨越的坎,即使經過老師指點也很難弄懂。他沒指望溫瑜能聽懂,但出於身為人民教師的責任感和對她還不錯的印象,陳然還是耐著性子說:“你看,這道題你首先要做一道輔助線,從AH到DF……”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讓溫瑜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思考,正當陳然準備繼續下麵的長篇大論時,身旁低眉順眼的小姑娘忽然輕輕叫了聲:“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知道什麼?他隻不過說了第一個步驟,她就把這道題摸透了?
溫瑜來不及看他滿臉的不可置信,拿著筆在例圖上蹭蹭畫出幾道輔助線,一邊畫還一邊邏輯清晰地說出解題步驟,末了還興衝衝問他:“老師,這樣做對嗎?”
預想裡的苦戰還沒開始就被宣告結束的陳然:……
這不科學啊。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撓撓頭,這不是讓很多優等生都叫苦不迭的難題嗎?就這樣被這個數學成績一向不及格的小姑娘輕易解出來了?也許……溫瑜隻是從來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但其實是個好苗子?
“溫瑜同學,你認真回答我。”他慢悠悠喝了口茶以掩飾自己的震驚,“你這次數學考試隻有三十幾分,這是怎麼回事?”
溫瑜抿抿唇,誠懇地對上他的雙眼:“老師,我以前沒有認真學習,走了不少歪路,以後我一定會把全部精力放在學習上,努力追上大家的進度。”
沒有人不喜歡真誠漂亮還有禮貌的小姑娘,加之陳然是責任感很強一類的老師,見她浪子回頭,不由感慨:“你能這樣想,老師很開心。以後如果在數學上遇到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溫瑜感激地點點頭,正想問下一道題目,忽然聽見一個女人氣急敗壞地喊:“許熾,你還想不想繼續念書了?”
她之前做題做得入迷,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也進了辦公室,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偶然遇見許熾了。溫瑜微微側過頭,又聽見那女人繼續吼:“今天早上你打架已經是很嚴重的問題,沒想到你幾天前在巷子裡把幾個學生打進了醫院,人家家長都舉報到學校裡來了!”
小巷,幾個學生……溫瑜心頭一動,他們說的應該是那天她目擊過的事兒。
許熾一聲不吭地把手背在身後挨罵,他顯然很早之前就發現了溫瑜,眼神不時輕飄飄落在她的背影上,這會兒等她轉過頭和他四目相對,他又像觸到了炭火一樣匆匆移開視線假裝無事發生。
“整天惹事,小心以後就算你爸也保不住你!年紀輕輕學什麼不好?非要當個小混混,還總是欺負同學……”
他被老師罵已經是家常便飯,但一想到這個場景被溫瑜見到,許熾心裡就像壓了塊沉沉的石頭,煩悶得透不過氣。
——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唯獨她不行。
他又忍不住想,她在這裡做什麼呢?這是數學辦公室,應該是來請教數學題吧,可惜他對這門學科一竅不通,不然還能用補習的借口進一步接觸她。
從出生到現在,向來視學業為無物的野孩子許熾第一次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學習,果然喜歡的姑娘才是第一生產力。
“老師,”忽然他身旁掠過一陣悄然而至的風,然後少女清泠溫和的嗓音輕輕響在耳畔,“許熾打架是為了幫助被欺淩的同學,他不是隻會欺負人的混混。”
許熾偏過頭,正撞上她含笑的眼眸。就像上次她被英語老師懷疑時,許熾對她做的那樣,溫瑜悄悄抬起手,向他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