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把他昨天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回來了。
許熾正想對她進行一番思想教育,忽然醫務室房門被人推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踱步走到電暖爐前,在彆有深意地看他們一眼後,指了指一旁桌上裝滿藥水的玻璃杯:“我吃午飯前你就泡好了藥,現在吃完回來,藥都快冷了,你還一口沒動,還想不想治病了?”
許熾當場就如同時間靜止般不動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厭惡苦味,再加上從小沒生過病,對藥味更是接受不了。讓他把這杯看起來如同惡魔黑暗料理的不明液體喝下去,簡直能要他半條命。
可溫瑜就在旁邊看著,那醫生還很“貼心”地提醒她:“小同學,你多監督監督他,不然感冒越來越厲害,把腦子都燒壞了。”
溫瑜乖乖點頭,探身去拿那杯藥,很是欣慰地告訴他:“還是溫溫熱,這種溫度最好了。”
許熾不說話。他一直想在溫瑜麵前維持自己的男子氣概,可這世上有害怕喝藥的男子漢嗎?好像沒有。
他沒有理由不接下,於是在醫生一臉“我就知道你會喝”的姨母笑裡,許熾屏住呼吸,把那杯長得像黑漆漆沼澤水的藥一飲而儘。
舌尖的味蕾迅速凋敝並發出無聲慘叫,在如同潮水般衝擊口腔的苦味裡,許熾在心底把代表岑陽的小人紮了無數針。
一口飲儘,他難受得皺起眉,下意識用圍巾遮住大半張臉,以便不讓溫瑜看見自己扭曲且狼狽的神情,再睜開眼睛時,麵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隻白皙纖細的小手,以及被剝開的水果糖。
溫瑜把手伸得更近些,清軟的聲線融化在室內騰騰熱氣裡:“這是小寒海淘的糖果,我猜到你不愛喝藥,特意帶了些過來。”
她的原意是讓許熾伸手接過去,不曾想他定定地看著那顆糖果,直接探過身子把它含在嘴裡。
少年的唇帶了發燒時暖熱的溫度,在她指尖留下一片柔軟的觸感,不僅溫瑜頓時怔住,許熾本人也呆呆愣在原地,陡然紅了臉。
他真是被燒糊塗了。
草莓味糖果的清香衝散了仍殘留於舌尖的藥味,許熾不敢看溫瑜的眼睛,再度把臉埋在圍巾裡,任由滾燙的熱度與糖果的清甜流經全身。
“我……腦子沒轉過來。”他的舌頭也打了結,如果平日裡被許熾折騰得苦不堪言的老師們見了這副場景,一定會嘖嘖稱奇,想不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麵對任何情況都能巧舌如簧的小霸王也會有羞得說不出話的時候,“抱歉。”
溫瑜的聲音也小小的:“嗯。”
眼看馬上就要到中自習,她簡短囑咐許熾乖乖治病、好好吃藥後,留下幾顆味道各異的水果糖就匆匆離開。在門外等候多時的岑陽與小夥伴見她離去,才悄咪咪溜進來。
“熾哥怎麼樣!我為你創造的機會是不是……”岑陽的誇誇其談還沒拉開序幕,就一眼瞥見桌子上原本盛藥的空杯,笑意凝固在臉上,“難道你……”
許熾嘴挑,苦味一概不碰,之前醫生勸了不知道多久,也沒說服他喝上一口,現在這杯子空了,隻能說明一個事實。
裝作毫不知情地瞟一眼許熾似笑非笑的臉,岑陽勉強扯動嘴角,看向身邊的兩個朋友:“你們還想吃冰淇淋不?我再去買。”
許熾沒說話,又剝開一顆糖果放進嘴裡。
它是酸酸甜甜的橘子味,讓他想起嘴唇觸及姑娘指尖時的刹那心情,也是酸澀裡摻了絲絲的甜。
他忽然覺得,那杯藥也不是那麼苦了。
*
七班的節目順利通過海選,在一眾舞蹈與合唱裡獲得了評委們的一致好評。
溫瑜循規蹈矩地維持著白天認真學習、晚自習指導範寧寧的鋼琴、放學後給許熾補習的生活,不知不覺就到了元旦晚會的時候。
她懷著母親看待出嫁女兒一樣的心情,幫範寧寧拉上禮服拉鏈,再把她的碎發攏到耳後:“不要緊張,加油。”
範寧寧圓臉上浮起靦腆的笑,輕輕握住她的手,說來奇怪,當觸碰到溫瑜的手掌時,她砰砰直跳的心臟悄然平靜下來,好像飄蕩於無風海麵上的小船。就這樣靜靜站了半晌,她垂眸輕聲道:“謝謝你,溫瑜。”
然而還不等範寧寧把滿腔感激全然訴說,身後便響起一聲喊叫:“不好了,陳漢洲從樓梯上摔下來,疼得動不了了!”
陳漢洲是男主角魅影的扮演者,他一出事,整部歌劇就都毀了。
這個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班裡其他男生對走位和台詞一無所知,跟著排練的群眾演員就算知道大概流程,也根本沒有能力唱出劇裡那些難度極高的曲子。
眼看馬上就是七班的節目,在後台候場的同學都當即白了臉。溫瑜被範寧寧握住的右手微微捏緊,在一片人心惶惶的死寂裡,她深吸一口氣,沉沉開口。
“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