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晗第一次見到薑襲如, 是在大學辯論會的時候。
他是個隻關心風花雪月的公子哥,對此類活動向來不感興趣, 這次來是為了捧一個朋友的場, 充當基本觀眾, 必要時候鼓掌歡呼幾聲。
參賽雙方分彆是溫晗在的經管係和法律係, 即使隻是備戰階段,場上氣氛也緊張得很。他手機玩倦了,抬眼瞟一眼台上, 視線倏地就被其中一個姑娘吸引住。
她身材高挑,長發乖順搭在雙肩, 長相是極有氣質的那一掛, 柳葉眉,雙眼細長, 鼻梁小巧挺拔,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像把鋒利的刀。
可惜這姑娘不□□質冷, 眼神也是冰冰涼涼, 他瞧了好半天, 也沒見她勾唇笑過。
身旁的哥們察覺到他的視線,吹了個低低的口哨:“看上了?那是法律係係花,叫薑襲如。她可難追啦,聽說不少人向她告白都被直接拒絕了,還是絲毫不留情麵的那種,就看溫少有沒有福氣囉。”
溫晗低笑一聲移開視線, 朝他搖搖手指頭:“沒興趣。這種冷美人我無福消受,A大好看的女生那麼多,哪兒能吊死在一棵樹上,費神。”
他說的不錯,憑借出色外形與家境,溫晗身邊從不缺少鶯鶯燕燕的環繞。這人倒也奇怪,撩了不知道多少美人,卻從來沒有真正談戀愛過,美名其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問他原因,居然一本正經地答:“我和任何一個女生在一起,都會有無數人心碎,為了她們,我願意一輩子單身。”
莫名其妙說出了幾分壯烈無私的氣勢。
那場辯論賽異常激烈,幾乎所有選手都爭得麵紅耳赤,唯有薑襲如從頭到尾冷著一張臉。她說起話來語氣雖輕,語速卻非常快,劈啦啪啦像機關槍子彈,加之思維清晰、善於找到邏輯悖論,聽得對方辯友目瞪口呆,常常因她的話卡殼。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朋友打了個哆嗦,若有所思地嘖嘖嘴,“不過這也正是女神的魅力啊,她這麼優秀的確有高傲的資本。”
“高嶺之花,還是讓她開在山巔就好了。”溫晗語氣裡帶了點遺憾,“這姑娘的確好看,可惜與我們無緣囉。”
沒想到在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他就又遇見了薑襲如。
為了湊誌願者時長,他被硬塞進了一個拜訪福利院的活動。院裡的小孩多數是患有殘障的孤兒,院長熱情地招待了幾位誌願者大學生,在向他們分彆介紹每個孩子的情況時微微一怔,蹲下身子低聲問其中一個小孩:“怎麼還有些小朋友不見了?”
那孩子吸了吸鼻涕:“他們和薑姐姐在琴房。”
世界上同姓的人那麼多,溫晗沒把他口中的“薑姐姐”同薑襲如聯係起來,他向來討小孩子喜歡,尤其受女孩歡迎,很快就和幾個小妹妹聊上了天,逗得她們咯咯笑。
聊了好一會兒,見他說得有些累,小朋友們便自發帶著他在福利院閒逛。
這裡相當於一所小型學校,配備有教室、宿舍和食堂,等他走到樓道儘頭,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鋼琴聲,彈的是首經典童謠。
輕快活潑的音律很快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有個小女孩拉著溫晗衣擺,小聲告訴他:“是薑姐姐在彈琴。”
他跟著她們走到琴房門口,透過玻璃窗瞥見室內的景象。
長發飄飄的姑娘端坐在鋼琴前,手指飛舞如精靈。他隻能望見她的側臉,日光下瀉,映下樹影斑駁,點點破碎的光影落在她流暢精致的鼻梁與深黑色瞳孔,猶如色彩鮮豔的古典油畫。
三五個孩子圍在那人身旁,目光無一不帶有羨豔與渴慕,而她的嘴角勾出輕盈弧度,眉眼彎彎,盛滿了溫潤笑意,仿佛瀲灩水光融化在陽光裡。
一個名字從他心底浮上來,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溫晗無意識捏緊拳頭,然後輕輕放開。
身旁的女孩推開門徑直撲向她,後者微笑著將其擁入懷中,溫晗身邊另外幾個小朋友也都一股腦跑到她身邊,七嘴八舌地喊:“薑姐姐,這是溫哥哥,他可好啦。”
她這才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笑著點頭致意:“你好,我叫薑襲如。”
這個笑容淡淡的,卻足夠溫和,在初末夏初的時候同日光一起淌進他心裡頭。
他以前也見過薑襲如彈琴,那是在全校元旦晚會上。她身著一身高定禮服,全程目不斜視地彈完了一首古典樂,麵對潮水般的掌聲,也不過用微微一個彎腰致意,冷得很。
可現在的她與那時截然不同,好像冰山融化,曾經遙不可及的明月掛在窗前,高嶺之花落下一片花瓣,正巧落在他手上。
正中靶心。
溫晗少見地緊張得不知所措,僵著臉乾巴巴答:“我是溫晗。那個……你好。”
把網吧當做第二個家的溫大少爺開始一個勁往福利院跑,每次回來帶著滿臉癡漢笑,搜索記錄從清一色遊戲攻略變成了“如何追到美麗少女”。
狐朋狗友們都驚呆了,這人以前隻管隨心所欲地撩,卻極少真正對誰上過心,這回雖然看起來很認真……但為什麼感覺越來越傻了?
“臥槽,自從去了福利院,溫晗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上回我問他要不要出去通宵上網,他居然用一副和藹長輩的表情笑眯眯說什麼,好孩子不可以熬夜傷身體,句末還加了個賣萌語氣詞,嚇得我當夜排位十連跪。”
“他昨天晚上傻笑了接近一個小時,把臉給笑抽筋了。”
“溫晗,聽朋友一句勸,福利院裡的小姑娘都是祖國的花朵,你辣手摧花也太不人道了。”
聽到這句話,溫晗才終於從“如何與小朋友建立良好關係”的百度問答裡抬起頭來,語氣斬釘截鐵:“想什麼呢?我看上的是個大學生誌願者,一群死變態。”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溫晗對薑襲如有了個初步印象。
第一,這姑娘出生於書香門第,法律係雷打不動的第一名,來福利院做誌願者是出於興趣,而拒絕所有追求者,也純粹因為對他們沒興趣。
第二,她的性格是真的冷,對於不感興趣的人一概不理會,隻有在麵對福利院裡的孩子時,溫晗才能看見她露出鮮有的笑。
但僅僅是一個微笑,就足夠讓他記掛一整天。
溫晗一邊狂打自己的臉,一邊嘗試拉近與她的距離,整個過程痛並快樂著,他很有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體驗過艱難挫折的大學生活才有意義。
他開始學習如何逗孩子們開心,不再采用曾經的油嘴滑舌,而是努力走進他們心裡,了解這些小孩孤寂苦痛的過去,成為一個真正可靠的大哥哥。
他們逐步成長,他似乎也在慢慢長大。
不知不覺半年過去,溫晗獲得了福利院裡小女孩的一致喜愛,就連食堂阿姨都對他笑逐顏開,唯獨與薑襲如沒有絲毫進展,隻能稱得上是普通朋友關係。
往日叱吒風雲的溫情聖對此苦惱不已,追女孩子怎麼就這麼難。
不行,一定要找個借口約她出去。
他正琢磨著該用什麼方法,就聽見身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雲淡風輕地傳入耳膜:“在想什麼?”
他答得快,腦海裡的思緒下意識自喉嚨湧上舌尖,一氣嗬成:“怎麼約你出去。”
話一出口,溫晗就卡了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