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知道了,文殊是賤()貨...)(1 / 2)

大雨傾盆而下, 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水窪。

張嵩急急忙忙從殿外趕來,一入殿來不及揩去臉上的水漬,便提著沉重的袍腳, 忙不迭地跪倒在少年麵前, “長樂王兵馬已暗行調動,想來不日後就要趕往上京。”

“是嗎?”少年臉上毫無驚懼之色, 似乎是早在預料之中。

張嵩欲言又止。

少年潤澤的紅眸裡, 不驚不怒, 眼裡仿佛氤氳了上京近日連綿的煙雨。他若無其事般地換了個姿勢, 唇瓣微彎:“許久未見嫂嫂了, 嫂嫂約孤同至樂遊原遊獵, 張嵩, 你說孤到底去還是不去。”

隻是眼裡冰冷疏離並無任何笑意。

張嵩一時啞然無語。長樂王大軍已駐紮在石頭城內,逼近上京,陛下卻還是要縱情聲色嗎?思及, 張嵩跪倒在地,緩緩行了一禮, 勸誡道:“陛下, 長樂王妃此行怕是早有預謀, 欲與長樂王裡應外合啊。”

牧臨川眼睫低垂, 一聲不吭。

眼前乍然浮現出少女微微苦笑的模樣, 清冷的眸子裡含著幾分無奈與幾分寵溺,輕聲道:“文殊,莫鬨。”

他又不傻,當然看得出顧清輝此行用意, 他隻是想賭上一把,哪怕是以性命為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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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六月二十三日, 在明知長樂王大兵壓境,上京危在旦夕的情況下,少年天子牧臨川依然領著侍從妃嬪,浩浩蕩蕩數百人,驅車前往了城北的樂遊原。當真是“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般的醉生夢死,浮華耀眼。

為首兩匹駿馬並駕齊驅。

“嫂嫂?”少年紅眸緊緊地盯著她,挑起唇角笑道,“發什麼呆?。”

顧清輝如夢初醒般地一個哆嗦,對上了牧臨川的視線。

少年一身胡兒打扮,跨坐在馬背上,以金環扣住的發辮飛揚,鬢發間綠鬆石、珍珠、瑪瑙等裝飾,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色澤。

牧臨川莞爾看著她,眼裡蘊著點兒好奇之意,目光是不加矯飾的親昵與依賴。

“我沒事。”顧清輝搖了搖頭,苦笑道,“或許是這幾日有些累了。”

牧臨川不疑有他:“待會兒文殊叫尚藥局去給嫂嫂看看。”

顧清輝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這日,上京難得放晴。

顧清輝心情卻陰霾密布,舌根發苦,尤其是目光落在牧臨川身上之時。

牧臨川微卷的烏發溫馴地垂在耳畔,烏發玄袍,笑起來時當真像是個無憂無慮,滿懷親昵的少年郎。

正因為這份乖巧與信賴,才讓她如此難以做出決斷。隻是荊州這麼多年的謀劃,絕不能因為她一己私欲而葬送在她手上。

牧臨川動作利落,不一會兒就獵到了一隻兔子,兔子那雙紅通通的眼,竟然與少年有七八分的相似。牧臨川壓根就沒點兒“物傷其類”的傷感,他睜大了眼,有些驚喜地笑起來,像小孩子一樣拎著兔耳朵衝顧清輝炫耀。

“嫂嫂你看,文殊可厲害?”

顧清輝勉強扯出抹笑意。

首獵就獵到了隻兔子,牧臨川大喜,少年笑意滿溢,夾緊馬腹,躍馬上前,拉弓如滿月,如流星般直射而去。

顧清輝手抖得厲害,她闔上眼,沉下一口氣,迫使自己冷硬下來,朝暗中比了個手勢。

多方的努力,不能因為她一己之私,婦人之仁,付之東流。

幾乎就在這轉眼之間,殺機乍現――!

“咻咻咻!”破空裂帛之聲猝不及防地炸響。

早早已安排下的死士,眉眼沉凝,彎弓搭箭。鳴鏑箭一聲哨響,飛箭如雨,朝著車隊鋪天蓋地的射來。

伴駕的中軍宿衛早已被買通,此時竟然不見人影。

“唏律律”的馬嘶聲伴隨著亂糟糟的尖叫聲炸開了鍋。

“刺客!有刺客!”

另有人騎著馬,揮動長槊從暗處殺出,劈向了牧臨川的胸膛:“昏君,受死!!”

古原上如泛起滾滾綠潮,蹄如雷鳴,一眾死士,帶著視死如歸的氣勢,將少年團團圍在了包圍圈內。

牧臨川麵色遽然一變,眼底飛快地掠過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與沉痛。他動作極快,麵無表情地將其中一人撞下馬,旋即劈手奪過那人長劍。

“鏘――”反身撥開箭雨,格住長槊。

迅速又伸手去抄馬背掛著的箭囊,彎弓射箭,接連飛馳射出數箭,縱馬將包圍圈撞出了一個缺口,但也隨之滾落馬下,另一柄劍迎麵斫下,陡然殺到。

少年天子未露驚懼之色,不假思索,一抽馬身。

駿馬吃痛,撞向對方。

而牧臨川則趁機就地一滾,撿起對方的失劍,一劍斬之。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竟然還能割下對方頭顱,提著對方首級,快步出走。

滴滴答答的鮮血順著頭顱濡濕了牧臨川衣擺。牧臨川用力擠出了眼裡飛濺的鮮血,提著怒目圓睜的人頭,綺麗可怖得簡直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

少年有些無辜地拉了拉唇角,抬起眼,環顧了一圈四周的死士,竟然還能漫不經心地笑。

“果然是好一出大戲。”

臉上血點飛濺,如斜陽籠雪原,煙霞落秋水,多了幾分肅殺迫人的豔冶。

本以為這小暴君多年縱情聲色,早已被掏空了身子,前幾天又聽聞他為博得王妃一笑,摔下馬來,今日這場伏擊必定能取他性命,卻沒想到這小瘋子竟非易於之輩。

一擊未得手,天子宿衛親兵已趕來。

牧臨川此時非但眼睛通紅得像個兔子,眼尾也都曳上了抹紅,猶如錦鯉擺尾,這一向昏聵無能的小瘋子竟然在此時顯露出真龍天子之相。

眾人麵麵相覷,心裡咯噔一聲,長長歎了口氣。心知今天是拿不下這暴君來了,當下竟然紛紛舉了劍自刎。

鮮血噴薄而出,瞬間潑了顧清輝滿頭滿臉。溫熱的鮮血兜頭澆下,顧清輝好似驟然回神般,劇烈地顫抖起來,腳下一軟,渾身虛脫。

“陛下。”顧清輝驟然變色,提著裙子狂奔到了牧臨川麵前,“快保護陛下!”

目光落在了牧臨川臉上,顧清輝眼前一黑,猛地眩暈了一下,“文殊,你無事吧?”

她用力喘息了一聲,才敢看去少年的傷勢。牧臨川那雙紅瞳,冷冷清清地看著她,唇瓣一動,吐出兩個意味莫名的字:“嫂嫂。”

顧清輝忙壓了眉頭,伸手去扶他:“彆動,我幫你看看傷勢。”

牧臨川聞言,順從地垂下眼睫,空門大開,任由顧清輝查探。

顧清輝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緊張得頭皮發麻,深吸了一口氣。在摩挲到他胸口的位置時,隨即掣出了一把匕首,直刺向少年胸膛!!

在這一劍即將貫穿牧臨川他心房的刹那,手腕卻被人反手握住。

顧清輝呼吸陡然急促,就像是被蛇纏住了手腕,一個寒顫,手下失了準頭,刀刃偏移了一寸,隻堪堪紮在了少年右肩。

鮮血順著右肩的血洞汩汩流出,牧臨川眸色深深,唇角微彎,親昵地握著她手,摩挲著自己的臉,將自己臉上的鮮血都抹在了她手上。

他目光了然,若有所悟地笑道,“你看,你果然還是選擇了牧行簡。”

“嫂嫂,你手上沾的可都是我的血。”

顧清輝瞳孔驟然收縮,喉口乾澀,眼中驚懼交加,道:“你早知道了?”

牧臨川靜靜地看著她,眼裡飛快地掠過了抹不為人知的傷痛之色。

他甚至有些茫然地想。嫂嫂為什麼這麼怕他呢?難道不是她要殺了他嗎?該害怕的難道不應該是他嗎?

還是說,她一直都害怕他?

她的確一直都怕他。顧清輝渾身一顫,心底最私密的感情就這樣被翻了出來,暴露在了日光底下,少女仿佛陷入了回憶中,眼神多了幾分空茫幾分恐懼,牙關咯咯打顫。

她一直都怕文殊,怕這個少年。牧歡將人皮鼓送予他,他毫無多餘的反應,坦然說謝。

幼年的牧臨川不愛笑,漠然疏離,像是置身於一個獨屬於他的世界,他在這個世界裡,冷靜到以至於冷血的觀察著外界的眾眾人和事,再學著一點一點完善自己屬於“人”的那一部分。

每次看到男孩兒紅到發黑的雙眼,平靜的目光,她都忍不住感到一陣隱約的懼意,心臟跳得幾乎快要落空一般,驟然失去頻率。

與他接觸,不過因為他是牧行簡的堂弟。她勉強與他接觸與他交好,與她虛與委蛇,沒想到就這樣被他黏了上來。他就像是一抹幽魂,又像是她無法擺脫的夢魘。

當男孩兒的手牽上來的時候,這就像是被陰冷的毒蛇纏上了,她怕得忍不住渾身發抖。

牧臨川沉沉地盯著她,顧清輝唇瓣顫抖,猛然抬起眼,急切辯解道:“不、並不全是這樣的,文殊你聽我說。”

她性子一向冷淡,一開始的確是因為牧行簡才勉強與他接觸,可後來,在經年累月的相處之中,她是真的把他當成弟弟來看待的。除了那點被她深埋入心底的隱秘的恐懼。

將顧清輝的反應儘收眼底,牧臨川沉默了半晌,眼睛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他自小就聰慧,怎麼會看不出來,隻是一直裝聾作啞,不願相信罷了。

本以為嫂嫂是不一樣的,可到頭來不過如此。

少年漠然地想。

就如同他阿母,那個賤人。

“我知道……果然瞞不過你,你自小就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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