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重生==
永盛十一年, 長安第一世族南定侯府率兵出征，於同年十一月戰死疆場。
那一日，暴雨如驟, 天下為之大拗。
當日，帝王罷朝, 六宮以賢妃娘娘為首, 皆來到養心殿。
賢妃一身素衣，楚楚可憐的對著聖上一拜，道, “陛下，南定侯一生為我朝儘衷, 不負家國大義, 如今傾己所力, 換百姓一世太平，也算得償所願, 還望陛下節哀。”
“是啊, 南定侯原本就為我朝第一名將，文武當世少見, 如今能夠使敵軍敗退，可謂是……”賢妃開了口之後，淑妃也揉著眼睛, 一副悲痛欲絕的道。
誰知帝王連看都沒看幾人一眼, 側身問小太監，“朕記得南定侯還有一個女兒？”
小太監忙點了點頭, 道，“是，侯爺在世的時候極其疼愛這個女兒, 據說視若掌上明珠。”
“臣妾記得之前南定侯的女兒剛出生的時候，臣妾還去過南定侯府，小姑娘軟軟的跟個棉花似的，現在也不知道什麼樣子了。”觀察到當上的神情，賢妃拿著手帕假裝拭淚，恨不能表現出自己心中的哀痛。
“那小姑娘現在多少歲了？”帝王掩住眼中的沉思，嗓音尚且有些低啞。
那小太監沉思片刻，隨著將頭扣在地麵，道，“秦姝姑娘應該有五歲。”
眾嬪妃對視一眼，他們陛下這是何意。
“你們都退下吧。”誰知帝王摩挲著茶盞好一會，突然將茶盞擱下來，然後淡淡道。
“是，陛下。”眾嬪妃忙風姿綽約，楚楚嫋嫋的走了出去。
“隨朕出宮。”妃嬪皆退了出去之後，帝王倏然睜開眼，對著身旁的旬公公道。
“是，陛下。”旬公公忙點了下頭，然後跟著身穿常服的帝王出了宮。
彼時，南定侯府門前來往之人絡繹不絕，一是因為南定侯府曾是長安城第一世族，二則是因為南定侯此次功震邊疆。
但是旬公公在內心歎了一口氣，南定侯確實為他們和陛下付出良多。
而昭成帝在祭拜完南定侯之後，倒沒急著走，問府中的管家，道，“你們姑娘呢？”
“回陛下，小小姐在南康侯府。”管家先是一怔，然後低聲回答。
府上如今亂成一團，小小姐又一直哭，所以南康侯夫人就將他們小小姐帶回到南康侯府，管家原本也打算在這幾日去接回小小姐。
“南定侯府與南康侯府是世交，倒是老奴糊塗了，沒有想到秦姝姑娘。”旬公公忙朝著帝王說道。
這南定侯戰死疆場，朝中亂成一團，倒是忘記了南定侯尚有一女。
“那丞相府是做什麼的？”誰知帝王不疾不徐的看了幾人一眼，問。
丞相府……
旬公公跟管家對視一眼，這丞相府是姝兒姑娘的舅家，神色有些許古怪，比起與南定侯府交好的南康侯府，確實要差遠了。
“隨朕去南康侯府。”須臾，皇帝便道。
南康侯府。
南康侯剛去迎接帝王，南康侯府紫菱郡主火急火燎的往這邊趕，那些個追著她的丫鬟皆跪了下去，南康侯猛地起身，皺眉道，“紫菱，怎麼冒冒失失的，沒看到這是陛下嗎？”
“無妨。”當見到尚隻有幾歲的小姑娘，帝王神色冷淡，將那茶盞擱下。
紫菱郡主這才乖巧的福了福身，“參見陛下。”
而後還不等帝王應，紫菱郡主就撲到侯夫人懷裡，撒嬌道，“娘親，妹妹她摔了，你快來。”
侯夫人麵色一變，馬上抽身準備離開，“妾身先行退下。”
“帶朕去看看吧。”帝王跟著站了起來，對著幾人道。
眾人忙應下，“是，陛下。”
一行人往小花園那邊走去，帝王一眼就看到那坐在地上的小姑娘，看著就軟成一團，而且頭上的小揪揪霎是可人。
當看到眾人都朝這邊看過來，小姑娘就朝帝王伸出手，咧嘴一笑。
“你不怕朕？”聖上幾步過去，看著眼前小小的，乖巧的跟個兔子似的小姑娘，溫聲問道。
誰知小姑娘語出驚人，明明糯的跟小貓咪的嗓音，偏偏讓人嚇一跳，“爹爹。”
“姝兒。”侯夫人忙將小姑娘緊緊地摟在懷裡，“姨姨帶你去睡覺好不好？”
小姑娘就依偎在侯夫人懷裡，攀著她的脖子，模樣乖巧的不行。
“將你們姑娘的東西收拾一下，若是歇息好就隨朕入宮。”帝王難得露出一絲笑意，然後出聲吩咐道。
這……
侯夫人跟南康侯對視一眼，她們原本是擔心萬一小孩子不懂事，怕衝撞了聖上，誰知道陛下是要將姝兒帶回宮去養。
“夫人，您先將小小姐帶去睡吧，我們陛下跟侯爺正好商討些事。”旬公公看出南康侯夫婦的為難，連忙出聲解圍，道。
侯夫人心微微定了下來，抱著懷中的小姑娘微微屈膝，“那妾身先行告退。”
“陛下請這邊請。”南康侯更是鬆了口氣，躬著身子，對著帝王道。
“南康侯請。”帝王視線重新落到南康侯身上，淡聲道。
正堂，墨雨軒。
南康侯親自為帝王奉上一盞茶，甚是恭敬的開口，“陛下，臣與南定侯府是世交，南定侯的女兒也是臣的女兒，所以臣原本是想將姝兒當成自己家女兒養，我們家紫菱也一直盼著有個妹妹，不知道陛下是想？”
“她，朕帶回宮養，南康侯無需多言。”帝王隨意的將茶抿了口，淡淡道。
若說之前，帝王隻是想看這小姑娘過得好不好，但是現在，帝王已然改變了主意。
“那臣這就去安排。”永康侯點了點頭，得帝王頷首之後匆匆去了內院。
“你是說陛下要將姝兒帶回宮養？”侯夫人將小姑娘交給奶娘之後，就來到永康侯這裡，道。
南康侯點了點頭，道，“是，陛下看起來很喜歡姝兒，所以還勞煩夫人替姝兒安排。”
“可是這姝兒還這般小，妾身看今上也並不是那種……”但是侯夫人還是稍稍猶豫了下，道。
而且小姑娘還這般小，這讓她如何放心。
聞言，南康侯皺了皺眉，提醒她，“這些話以後就莫要再說了，陛下能親自撫養姝兒，這是多少人都求不到的福氣，何況宮中的照顧，總好過咱們侯府。”
“那妾身這就讓人安排姝兒入宮的事。”猶豫再三，侯夫人點了點頭，便起身往外走。
一直到酉時，府中才打點好。
侯夫人讓奶娘抱著小姑娘，一行人走到正院，好在帝王十分有耐心，倒也未讓人去催。
“參見陛下。”
“朕來抱吧。”昭成帝淡淡的掃了那人一眼，然後看著她懷中軟軟糯糯的小姑娘。
小姑娘睡了一覺之後，尚且有些茫然，整個人看著有些懨懨的。
“是，陛下。”那人下意識的看了侯夫人一眼，見她點頭才將小姑娘遞給聖上。
聖上穩穩的接過小姑娘，一股奶香味，偏偏小姑娘還彎頭對著他笑，軟的跟團棉花似的，帝王就笑了笑。
“看來姝兒也很喜歡陛下。”侯夫人目光柔和，下意識的開口。
“嗯。”見小姑娘在他懷中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帝王看著她的目光也愈發柔和，點了點頭。
讓旬公公記下小姑娘平日裡的一些習慣跟喜愛之物，帝王才帶著小姑娘離開南康侯府，此時龍輦早已在府外備著，一行人跪下，“恭送陛下。”
當晚，六宮嬪妃都在賢妃宮裡用粥，恰好敬事房的小太監過來，賢妃強壓住心中的歡喜，佯裝不動聲色的問，“公公，可是陛下要宣哪位妹妹侍寢？”
她當然知道，南定侯殉國不久，陛下不會召人侍寢，但哪怕陪陛下用個膳，她也甘之如飴。
“陛下說以後都不翻牌子。”來人表情有些複雜，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心一跳。
“怎麼回事？”賢妃等人霎時變了神色，問。
“還不是陛下將那南定侯府嫡姑娘帶進宮來養著，據說，陛下親自將那小姑娘安置在養心殿，看樣子是要親自養呢。”最後還是與賢妃交好的淑妃嘲諷出聲，道。
賢妃還未說什麼，性情最為刁蠻的曦嬪開了口，“陛下原本就不入後宮，如今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陛下的身影呢。”
新帝登基，她們的夫君又是勤政愛民之人，原本每次侍寢，陛下就在那批閱奏章，如今看來，她們更是沒有機會。
“且罷，南定侯才殉國，陛下這心裡頭肯定不舒服，既是南定侯府的姑娘，那日後我們也都寵著就是了。”賢妃搖了搖頭，道。
此後數年，陛下對南定侯府的這位小姑娘疼寵若掌上明珠，但無人敢說一句。
永昌元年，聖上將永定王府長子蕭循立為當朝太子，交予宮中四妃之首的賢妃娘娘撫養，其消息震驚朝野。
唯獨跟在帝王身邊的旬公公知道是為何，隻因那一日，陛下將太子殿下喚到跟前，說了一句，“若是想做穩這太子之位，便好生待她。”
他便知道陛下是為了姝兒姑娘。
彼時，小姑娘已然初露荷花娉婷之容，與太子殿下更是青梅竹馬長大。
這日，小姑娘從宮外回到禦書房，剛好太子蕭循從禦書房出來。
“太子殿下。”小姑娘匆匆的跑過來，剛好碰上準備出宮的太子，對著他娉娉嫋嫋的行了一禮。
太子蕭循極其有禮的朝小姑娘拱了下手，然後笑容溫潤，道，“姝兒妹妹這般高興，是從哪裡來呢？”
這滿京城，怕是還找不出來如此備受嬌寵的姑娘。
不僅被當今聖上養在身邊，而且進出皇宮自如，就包括他的儲君之位……
一時，蕭循的目光隱隱有些深邃，笑容分毫不減。
“從南康侯府來的。”許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小姑娘笑眯了眼，道。
“紫菱郡主跟姝兒妹妹之間的感情還真是讓人羨慕。”蕭循也不意外，隻是客氣的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小姑娘，笑得雅致，“這是孤從宮外帶的小玩意兒，還請妹妹笑納。”
“謝太子殿下。”小姑娘對著蕭循福了福身，一舉一動，莫不是嬌俏可人。
蕭循無意識的上前一步，輕輕的將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然後笑道，“妹妹跟孤何須客氣。”
這一下，在外人看來便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小姑娘微微一怔，然後稍稍離蕭循遠了些，嬌憨道，“若是太子殿下無事，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妹妹先請。”太子蕭循恍若未覺，身體微微往右一側，笑道。
小姑娘就提起裙角然後直接向偏殿跑。
那小跑著的背影，如同被心上人惹惱的模樣。
“姑娘慢些。”小姑娘身邊的丫鬟巧雲忙跟著追上去。
“姑娘還是極其貪玩呢。”旬公公正陪在帝王身邊，看著適才的那副場景笑道。
昭成帝神色似有些不悅，淡淡應了聲，“嗯。”
旬公公一臉莫名，怎麼感覺他們陛下好似不高興了。
“這是從南康侯府來？”小姑娘將東西放下之後，就來到禦書房，皇帝餘光看她一眼，聲音透著絲絲溫和。
“嗯。”小姑娘笑彎了眸，然後眯著眼躺在美人榻上。
這是小姑娘剛剛進宮的時候，每次見不到他就會哭，所以在養心殿多置辦了一張榻，誰知到了冬日，小姑娘更加倦懶了些。
“那過來幫朕研磨？”若是往常，皇帝可能還由著她的性子來，這次卻是挑了挑眉，溫和出聲，道。
小姑娘遂磨磨蹭蹭走到皇帝麵前，指若削蔥的準備磨墨，但是視線卻直接落到皇帝身上。
感受到小姑娘的視線，皇帝默不作聲，等她看了許久才笑，“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朕臉上有墨。”
誰知小姑娘大大方方的回一句，“陛下生的真好看。”
說完小姑娘似是害羞，又不說話了。
“不嫌朕老？”皇帝也不生氣，隻淡淡笑道。
小姑娘慢悠悠的說一句，看起來十分真誠，“老是老了些，但是陛下長得好看。”
“古靈精怪。”皇帝啞然失笑。
永昌三年，群臣上書，讓帝王立丞相府表姑娘秦姝為太子殿下之正妃。
“丞相覺得呢？”丞相跟著帝王來到禦書房，昭成帝問。
丞相拱了下手，“太子殿下才華豔冠當世，與姝兒又是青梅竹馬，若是妹妹在世的話，想來也十分滿意這門婚事，臣覺得此樁婚事乃天作之合，臣並無意見。”
“既然丞相也讚同這門婚事，那過幾日朕便下旨。”昭成帝神色不明的盯著眼前的奏章，道。
“謝陛下。”想不到這一輩兩府之中還出了一位太子妃娘娘，章丞相難掩心中的激動，朝帝王一拜，試探著開口，“那姝兒，臣就帶回府了。”
這婚事既定，那得待字閨中，若是繼續待在宮中，恐怕也不太好。
“過幾日吧。”殿中稍顯沉默，過了半晌，才聽到帝王極其冷淡的聲音。
章丞相忙應了一聲“是”，而後匆匆離宮。
“陛下為什麼要帶我出宮呀？”幾日後，上元燈節夜，帝王帶著姑娘在城樓最高處，小姑娘睜著盈盈動人的眸子，抬眼看帝王。
昭成帝寬大的大氅替她擋著風，聲音透著溫和，“不喜歡嗎？”
“喜歡。”小姑娘往他懷裡躲，悄咪咪的說道。
“那陛下，我們去放花燈吧。”小姑娘指尖指著天上的那一處，笑彎了眼。
“好。”昭成帝倏然一笑，頷首道。
誰知走到那賣花燈處，那商販的第一句話便是，“郎君，這是你家的娘子嗎？”
昭成帝難得一怔，誰知等他準備解釋的時候，小姑娘早已跑的不見人影。
昭成帝先是笑著搖了搖頭，隨著將花燈拿起，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