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臟猛地一跳。
沒來由地慌張起來。那中深陷海底被未知怪物盯上的恐懼感又油然而生。
“你看，盛恩老師的話不是複述的很清晰完整嘛。背歌詞的時候也要拿出這中勁頭才行。”
“演員和偶像在表演形式上有差異，本質卻是共通的。”
“電視電影也不會讓你站樁輸出，同樣要記住走位動作，甚至是武打設計，長鏡頭和大段台詞更是基本功。你能背下劇本，卻記不住歌詞實在是說不過去啊淑惠。一首主題曲而已，隻要努力誰都能做到，還遠沒到需要拚天賦的地步。”
有些雙商高的練習生看向金淑惠的眼神變了。
她們聽明白了白宥莉口中的潛台詞，也覺得金淑惠似乎有些“廢柴”過頭了。
以前沒進行過唱跳訓練，唱歌跑調、接不上氣，跳舞肢體僵硬，做不來wa/ve，這些都可以理解，但好幾天了，連歌詞都背不下來……
去除重複的部分，不到兩百字的押韻歌詞都背不下來？小學怎麼畢業的？
白宥莉的“精神攻擊”還遠不止於此。
“淑惠啊，明天就是複評級了，如果再不多背多跳，一個人被留在F班很難看的。”
她語氣淡然，仿佛隻是在指出一個即將到來的事實。
“……我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金淑惠硬著頭皮繼續演。
隻要白宥莉還沒扒了她的皮，她的賣慘笨蛋人設就不能倒。
“字麵意思，你看看周圍的練習生們，大家的拚勁像是會留在F班的樣子嗎？這裡的人明天有一大半都會升上去。”
還沒等金淑惠說話，另外一名練習生就激動地站起身：“真的？”
她動作幅度太大，甚至連手中冰美式都撒了幾滴出來。
“我、我也會升級嗎？”
白宥莉看了眼她身上貼的名牌，又回想了下方才的練習場景：“D。”
練習生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站在原地，保持著身體前傾的姿勢。
身邊朋友拽了拽她：“恭喜，明天你就是光榮的D級人員了！”
“哈哈哈哈，D級人員什麼鬼！白老師看看我，我呢？我能升去哪兒？”
“改變你下盤不穩的壞習慣，加強換氣，可以去C。”
“還有我……”
看著練習生們像喪屍出籠一般湊過來，有佶麗莎慌了，借助自己的座位優勢，率先湊到白宥莉麵前：“我呢我呢？我想去A！”
然後……
然後她收獲了一個白眼。
白宥莉嫌棄地一把推開毫無自知之明的室友，認真點頭：“導師不會看見我們台下的辛苦付出，但所有汗水都會在舞台之上展現出來。成績不會辜負你們的努力。”
“所以今晚大家練習完畢之後，記得洗乾淨製服。明天升班時就可以揚眉吐氣地還給節目組。”
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神卻一點點亮起光來。
把代表恥/辱的灰色製服堂堂正正還回去——這是許多F班練習生從沒想過的可能。
許多人在被扔進底層班時，就已經被擊潰了自信，開始自暴自棄，等著一輪遊後收拾收拾破碎的夢想回家。
就算有人想要努力拚搏一把，卻也找不到方向——節目組嘴上說著對所有練習生一視同仁，甚至會加大對基礎不好的練習生的針對性訓練，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有限的資源始終偏向精英班。
“對！我們要把衣服還回去！”
不知是哪個練習生喊了一聲，這發言立即得到了其他女孩的讚同。
“我早就看這個F不爽了，簡直就像是反過來的“哈哈（韓文）”，是在嘲笑我們嗎？！”
“我喜歡粉紅色，我要穿A班製服！”
“還練習什麼？現在就去洗衣服——”
練習室內安靜了一瞬，隨後響起的是更為熱烈的反饋：
“走走走！”
“我去找staff借洗衣粉！A班宿舍那邊好像有個超大的洗衣機，一缸洗得下！”
“大家一起去！白老師你也來！一起一起！”
“對！白老師一起啊！我們一起和F告彆！”
不等白宥莉答應，女孩們鬨哄哄地擁著她一路向外走去，跟拍PD和助理對視一眼，也迅速跟了上去。
女孩們動靜鬨得太大，彆的班級也注意到她們詭異的行為，紛紛議論起來：
“她們怎麼不練習了？明天就是複評級，還要去乾嘛呢？”
“聽說是去搞團建，洗衣服。”
“……哈？”
“這算是自暴自棄了嗎？現在就要洗衣服回家？彆管她們了，我們自己練習！”
A班宿舍樓樓下的洗衣機旁，PD架好攝像器材，不滿嘟噥：“你們也是胡來，這裡光源這麼差，拍出來一定不好看啦。”采光糟糕的素材幾乎沒有被選上的可能性，但是大家士氣正濃，他也不好直接打擊。
“又沒有讓大叔你來拍。”
“呀，說什麼混話呢小不點，跟大叔說話要講禮貌啊，你們最後一天呆在F班，不留點紀念怎麼行。快，每個人扔衣服之前都先來攝像機前說一句宣言！”
跟拍PD佯裝生氣，手上卻指揮著跟拍助理舉高反光板。
對於這些不被節目組重視的女孩來說，每一個鏡頭都彌足寶貴，跟拍PD也想給她們留下美好的青春回憶。
——“滾蛋吧，F班！”
——“從今天開始，我要去戰鬥！”
——“我受夠灰撲撲的顏色了，我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這件製服！”
……
女孩子們一個個從鏡頭前走過，大聲嘶吼出內心最迫切的願望。
有佶麗莎側目看了一眼身邊的室友，隻見她神色放空，好像在發呆，又好像再想什麼的樣子。
回想起餐廳裡那句爆/炸發言，有佶麗莎舔了舔唇。
“你準備說什麼？”
白宥莉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製服：“呃，‘我怕一會兒分不清楚哪件製服是我的，我們要不要先寫個名字’？”
有佶麗莎：“……”
“這句不行。”
小狗勾咬著牙：“你認真點，不要搞事情。”
“唉……”
彆人都可以說心裡話，隻有自己不行。
生活不易，莉莉歎氣。
好不容易等有佶麗莎和白宥莉都說完各自的宣言，樸夏藝雙手舉著大包洗衣粉，在其他練習生邊拍手邊高唱《戰歌》中正步走過來。
樸夏藝是整個《Produce 101》裡年紀最大的練習生，28歲的“高齡”在動則十五六歲出道的偶像圈裡已經可以算是活化石一般的存在。在初評級裡被評價為“根本不會跳舞”後，她都已經準備像夢想道彆了，卻沒想到，如今卻又看到了那麼一丁點希望。
渺小，微弱，隨時都可能熄滅。
但卻又實實在在存在著。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但抬起頭，看到那個站在終點的身影時，身體似乎又充滿了力量。
哪怕視線再模糊，身體再疲憊，也可以勇敢地走下去。
“夏藝姐不要哭！”
“我們的夢想一定都會實現的！”
一包洗衣粉全部倒進去，像是潔白的雪，覆蓋住醜陋的、灰撲撲的山脈。
白宥莉合上洗衣機蓋，然後，一隻隻手也覆蓋了上去。
女孩們充滿朝氣的聲音劃破寂靜冬夜，滿是勇氣與戰意：
“F——班——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