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動駕駛發揮得非常完美
穆瑜不暈車,他的第二部電影甚至是個賽車手,衝過山川湖海、衝過滾滾黃沙,最後墜毀在星空下的山穀。
像極了那個關於人生的奇妙比喻。
這一次沒有故障、沒有意外。自動駕駛的人工智能一路風馳電掣,漂亮的流線型車身還在培育中心門口瀟灑甩了個尾。
心有靈犀一樣,穆瑜剛下車,就接住了一路衝出來的小雪團。
——從“溫室”裡剛出來的孩子,第一次來到現實,通常都不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身體。
就算是剛拿了兒童組的分站花滑冠軍、短節目創下了有史以來最高分數紀錄的伯格黑德少年組大哥也不行。
小家夥比預估的常規清醒時間早了五分鐘。
醒來以後,工作人員和穆瑜這邊聯係,還很是驚訝:應邀離開溫室的不隻是這一組家庭,但一係列流程下來,少有這麼穩重、這麼乖的小朋友。
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醒了也不哭不鬨,自己抓著衣服一點點穿、自己挪到窗口等老師來接。
結果電話還沒撂下,自動駕駛的人工智終於聽到車主“能快一點嗎”的提問,一個激動,直接就油門焊死原地起飛,生龍活虎躥過了最後的三個立交橋。
而培育中心這邊,工作人員還舉著手機發愣,“這麼乖的小朋友”一看見那輛車上熟悉的迎風飛舞的棉花糖,也扭頭就往門外衝。
……雖然手腳都不太聽使喚、跑出去的時候是同手同腳、下樓梯差一點就是滾下去的,但花滑運動員對身體的天生掌控,還是讓小雪團靈活地掙脫了工作人員,一路衝出了培育中心的大門。
穆瑜剛下車,就看見小雪團跌跌撞撞衝出來,一邊還指著立交橋,大聲回答工作人員“要去哪兒”的追問:“家!!”
工作人員追得直喘,相當錯愕什麼樣的家能從立交橋飛過來:“你家是個移動城堡嗎?!”
小雪團跌跌撞撞地撲進自己無所不能的移動城堡。
穆瑜向工作人員頷首致謝,笑著攏住小家夥,按照慣例額頭貼貼:“歡迎回家。”
小家夥身上穿的是穆瑜早叫人準備好的衣服——酒店那邊的金鑰匙絕不會在這種細節出岔,穆瑜那個當設計師的夢想雖然夭折,但也在夭折之下,側向發散得相當廣闊。
比如不隻是滿足於設計房間,還挺想設計小帽子小衣服小背帶褲。這會兒一個戴著頂小鴨舌帽、穿著襯衫格子馬甲馬丁靴、攥著老師同款縮小版手杖的小紳士就特彆酷。
特彆酷的小朋友像個小炮彈一樣,一頭撞進老師的懷裡,大口大口喘著氣,小胳膊勒得特彆緊。
穆瑜攏住小雪團的後背,一手輕輕掀起壓得低低的小鴨舌帽,聽見仍未平複的急促呼吸聲,認真迎上那雙仍有餘悸的黑眼睛。
“歡迎回家。”穆瑜攏住小家夥的後腦,慢慢幫他收驚回神,“我們一直在一起。”
哪會有小朋友不害怕一睜開眼睛,看不到老師、看不到爸爸媽媽,在的地方不是家。
餘雪團小朋友的語言功能是真恢複得非常好,一口氣五個字都不帶含糊:“一直在一起!”還自帶回音,“在一起!”
穆瑜笑著點頭,把他攏進懷裡,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也不知道這麼容易掉眼淚的小哭包,怎麼就能咬著手腕狠下心,計劃送老師出溫室,自己躲在衣櫃裡悄悄絮窩。
怎麼就敢每天晚上都鑽進被窩裡,一點都不怕第二天一睜開眼睛,老師就不見了。
小雪團手忙腳亂地想要抹眼淚,又不舍得弄臟新衣服,更不舍得往老師身上蹭,係統貼心地變成了塊棉花手絹。
棉花手絹想得還挺全,上麵歪歪扭扭繡了行字“不準擤鼻涕qaq”,旁邊一個打著叉哇哇哭擤鼻涕的小火柴人。
眼淚水剛要夾不住的餘雪團小同學:“……”
穆瑜單手重新調整了座椅間距,抱著小雪團坐回駕駛室,關上車門。
等他和自動駕駛的人工智能商議好,慢慢開回去看看風景以後,就發現小家夥在懷裡繃不住地樂,一塊有著自我意識的棉花小手絹上下飛舞地躲。
工作人員趕上來給他們送定位器和名牌,還忍不住感慨:“餘雪團小朋友真棒。”
雖然最後關頭出了點小意外,但整體來說,情緒調節能力這麼強的小孩子依然不多見——上個家庭的家長晚來了三十秒,培育中心差一點就被眼淚淹了。
哪像這個小朋友,乖乖被老師領著說“謝謝”,還有心情從老師懷裡探出小腦袋,好奇地往外麵看。
工作人員一邊感歎不愧是兒童組花滑冠軍,一邊實在好奇:“雪團小朋友就叫這個名字嗎?”
藝術相關的競技體育賽事在s03世界熱度非常高,溫室內火,溫室外更火,工作人員也看了那隻驚鴻一現的小白鷹,對那天的頒獎典禮印象相當深刻。
怎麼說呢……熱情洋溢的頒獎詞在那一瞬間,都相當微妙地卡了個殼。
漫天金雨、燈光明亮,稍顯暗淡的冰麵襯著一身璀璨的小白鷹。
曾經在打罵裡跌跌撞撞的幼童,已經脫胎換骨一樣徹底重生,仰頭站在冰場中心,黑眼睛像是乾淨堅硬的寒潭。
整個場景都美得叫人恍惚失語。
……如果不考慮頒獎詞生硬地念“這位雪團小選手”、現場解說員生硬地念“這位雪團小選手”、西蒙斯一直在追問“不是途安嗎為什麼是雪團小選手”直到被搭檔惱羞成怒掐了麥的話。
穆瑜其實也很欣賞解說員的文采,單手攏著小雪團,稍一沉吟:“其實——”
雪團小選手緊緊攥著名牌搶答:“嗯!”
“……”穆瑜輕咳一聲,沒忍住笑了:“嗯。”
其實穿書局有個規定。
要是任務者導致劇情背離原世界線75%以上,就代表所領到的角色身份失效,想要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話,就要改回任務者自己的名字。
——這也好理解,你乾的都不是這個角色的活了,沒道理還拿著這麼個角色的身份。
通常情況下,穆瑜是習慣用“穆瑾初”這個名字,不過這次他打算就用本名,找個時間讓s03世界的ai幫忙改一下。
不是什麼大事,反正劇情的偏差值早就超過75%了,他這個身份的初始職業又是編劇,直接就解釋說是筆名。
小家夥對這件事沒有任何意見,堅定表示老師姓什麼自己就姓什麼,隻不過依然貫徹著自己的審美,堅定地相當滿意且喜歡“雪團”這個名字。
滿意到聽見有人叫就特自豪地答應,小胸脯挺得可高,答應聲可清脆。
隊裡每個少年隊員都有、所以大哥當然也有的訓練日誌裡,暫時還不能熟練使用文字的雪團同學,一筆一劃地用火柴人記日記:要在所有的賽場上,都刻下“雪團”的名字。
也不知道這麼中二的台詞是誰教的。
穆瑜和係統暗中調查良久,九成九的疑點,都指向某隻翹尾巴的紅毛小公雞。
“就先叫穆雪團吧。”穆瑜揉小家夥軟軟的頭發,“長大一點再討論。”
要是有朝一日叱吒風雲、統治冰壇的雪團選手依然特彆喜歡這個名字,一直叫這個也沒什麼不行。
……
怕就怕長大以後,審美發生一些不可控的迭代升級。
係統對人類心態隨年齡發生的變化好奇不已:“宿主,一個人長大以後,審美變化會這麼大嗎?”
“會吧。”穆瑜要陪家裡的小朋友,依舊把方向盤交給人工智能,“我五歲的時候,還想叫穆·蘇格拉底·沙卡拉卡·biubiu。”
係統:“???”
穆瑜沒壓住笑,輕咳了兩聲:“開玩笑的。”
其實是三歲的時候。
因為啟蒙和上學都很早,他五歲的時候已經讀完了《道德經》,讀到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於是把三歲時想出的最佳名字改成了“穆大象”。
……總歸,誰還沒有個不堪回首的二三事。
人嘛,還不是在“我小時候腦子裡究竟都裝了些什麼七彩橡皮泥”的靈魂質問裡,摳著彆墅不斷成長的。
係統自然不清楚這些,隻是落在小雪團腦袋上,一起扒著車窗往外看。
外麵的世界很熱鬨,一大一小兩個雪團,一眨眼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宿主,宿主!”
自動駕駛的人工智能檢測到有兒童在車上,切換成安全駕駛模式,加之以這條路實在非常相當之堵,正以觀光的速度慢悠悠往前晃。
外麵的街道十分熱鬨,有家高端手工定製考斯騰的店鋪,直接弄了塊大屏幕循環播放這次全聯賽各個分站的精彩片段剪輯,剛好切到他們的那一場。
一直待在俱樂部,穆瑜習慣了切近景逐幀分析賽場,還真沒怎麼從這個遠景角度看過,也有些好奇,跟著看了一會兒。
伯格黑德冰雪俱樂部在最後一任經理人手中攀至巔峰,那之後有過波折,有過風浪,但始終沒從山頂下來過,粉絲基數依然十分可觀。
紅毛小公雞出場,觀眾席舉著寫有“項光遠”的紅色燈牌,晃著火炬形狀的應援棒。
被全隊揪著當陪練的冰塊兒出場,觀眾席舉著寫有“張文達”的藍色燈牌,舉著藍色的冰塊應援棒。
振翅衝天的小白鷹出場……觀眾席舉著的條幅上,寫的是“全隊的大哥·教練的崽崽·超酷墨鏡·手插兜·雪團”。
太長,做不了燈牌,應援廠商為補償,還免費贈送了一堆又糯又軟的白團子小掛件。
還帶表情。
臉紅的小白團子、超拽的小白團子、眼淚汪汪的小白團子、齜著牙超凶炸毛的小白團子——這個的材料跟彆的還不一樣。
居然還有套裝,一連串不同表情的小白團用魔術貼粘著,一個扛一個扛一個,串成一串,氣勢洶洶跟彆人家應援棒乾架。
……
由於家庭緣故,穆瑜對“從小長在鏡頭下”這件事也有些經驗和心得,看著視頻裡異常顯眼的條幅和掛件,相當有遠見地忍不住展望了下未來。
距離那場比賽結束,其實已經又過了一段時間。
小家夥是真的很喜歡冰,即使在沒有比賽、也暫時不用訓練的時候,也會跑去冰上練習。
穆瑜會靠在場邊靜靜地看——小白鷹的成長是迅速到恐怖的,尤其是叫賽場上的對手覺得恐怖。
有次隔壁俱樂部來學習交流,恰好隊員們在場上練習,教練瞪圓了眼睛指著某處,幾乎錯愕:“之前比賽的時候,他是這麼跳的嗎?!”
橫空出世的小白鷹已經足夠驚豔,但畢竟年齡和經驗擺在那,動作難免有不夠到位、處理得不夠細膩的地方。
四濺的冰花裡,那個穿著訓練服的小小身影,似乎完全沒受比賽奪金的影響,依然在不厭其煩地練習同一個跳躍動作。
過去五年如幽靈也如影子的生活,不值得感激、沒必要回顧。穆瑜駁了所有“苦難塑造天才”的通稿,苦難賦予不了任何東西——這是對堅韌、勇敢、專注、不服輸……一切抵死鬥爭的品質的詆毀和蔑視。
那個跳躍變得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流暢,起跳高飄,落冰的清脆聲響恰好與場邊用於找節奏的節拍器相合。
習慣於一組跳完立刻飛回老師身旁的小白鷹,因為老師被陌生教練和記者占據,一個人在場邊沉默著活動身體、補充水分。
纖長的睫毛半垂,掩著漆黑的眼睛,視線仍落在冰場上。
與同齡孩子區彆鮮明的氣質,顯著衝淡了精致外貌帶來的乖巧,反而隱隱透出某種尚且稚嫩、卻已開始有了端倪的侵略和壓迫感。
這種能給人留下極強印象和衝擊力的壓迫感,在冰場上,珍貴罕見得就跟王冠上那顆黑珍珠一樣。
它與生俱來不可習得,倘若一路有人護持引導、端端正正走那條康莊大道,就會轉化為絕對的統治力——在那一刻,大概不止一個人在想,這孩子在伯格黑德那位教練手下,隻要平安長到十五歲,站在場上,一場短節目能跳崩多少運動員的心態。
伯格黑德的那位教練則在想,小家夥長到十五歲,站在場上,要怎麼麵對寫著雪團的橫幅、寫著雪團的燈牌和小白團子腦袋上頂小白團子的應援小掛件……
……到時候再說。
在許多事情上,穆瑜都保持有“不急於立刻處理,就不急著立刻考慮”的好習慣。
以後的事,以後再擔心。
如果長大成人的雪團同學實在無法麵對這段曆史……也不是不能再捐一顆星球。
反正s03世界的ai也乾過刪錯誤預測的事,到時候篡改一下比賽記錄,差不多也業務對口。
應當是不會有什麼太大問題的。
“宿主,一套考斯騰好貴。”係統盯了一會兒那家高端手工定製店鋪,發現了新的重點,“最少也是五位數。”
這件事也讓穆瑜的心情不錯:“是啊。”
他拿出一張地圖,攏著小家夥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講,把帶一家人玩一天的計劃全權交給小雪團負責:“表演服都很花錢。”
考斯騰是花滑運動員專用的比賽服,既要貼合比賽時所選節目的主題,又要考慮料子、做工和視覺效果,還要保證重量足夠輕,大多都價格不菲。
一個運動員不可能隻有一場節目,不同的節目要搭配不同考斯騰,而小運動員隨著身量的迅速變化,也需要不斷換新的訓練和比賽服,這些都是持續性的支出。
穆瑜已經苦於無處花錢很久了——他不是沒建立過類似基金會、扶助機構之類的組織,可就連伯格黑德經理人在留下的信中,明確說了要用遺產資助貧困運動員,這一點願望也被伯格黑德銀行早早就強勢接手了。
穆瑜抱著小雪團,難得體會到了係統所說“四腳吞金獸”的快樂,找地方泊好車,把小雪團定下的計劃輸入麵板。
先去吃飯、然後去坐商場裡的小火車、然後去遊樂場、然後去動物園。
可惜不能從動物園買一隻長頸鹿回去。
穆瑜知足常樂:“養孩子真好。”
係統難得能幫到宿主,同樣無比快樂:“對對。”
穆瑜簡單算了算:“我們花出去好多錢。”
係統樂陶陶地按計算器:“對對對。”
穆瑜和係統碰了個拳,以示慶祝,被超級厲害的小吞金獸牽著手領去餐廳。
……然後他們在餐廳的套餐裡,發現了一份由芒果、糯米、椰漿、一小把葡萄乾做成的“雪團套餐”。
香甜的糯米飯澆上椰漿,金色的芒果亮眼,薄荷葉剪出眉毛,葡萄乾拚成了生動的小表情。
好凶一個橫眉立目小雪團!
“這是特色主題套餐,本店銷量最高的一款!”店員熱情地介紹,“請放心,我們選擇的是分成支付商標費,童叟無欺!”
s03世界的商標體係十分完善,雖然“雪團”不具有絕對商標效果,也完全沒申請過什麼商標,但近期跟風的商家,還是會自動申請備案。
每賣出一份套餐,就會有1%的收入轉到那位雪團小朋友的賬戶,並與綁定的老師完全共享!
還提供打包帶進溫室的服務,隨著伯格黑德那位教練和雪團小朋友的爆火,這份“生氣雪團”的主題套餐已經賣出19248份了!
係統:“……”
“沒關係。”穆瑜和小雪團一人一副墨鏡,沒有被認出來,“隻是一點意外。”
一大一小都很沉穩,沒有被這一點意外影響,在餐廳角落點了樸素的蛋炒飯。
係統看著心滿意足大口吃飯的小雪團,有點發愁:“可是宿主,我們為什麼要點蛋炒飯?”
“一點意外。”穆瑜說,“我們家的小朋友有點好養。”
在溫室內,雪團對食物的執念就僅限於糖——除此之外,剩下的隻要能吃飽,都能大口大口吃下去。
這個習慣在離開溫室後也沒有變,很有事業心的小朋友一心鑽研炒雞蛋,所以上來就點了蛋炒飯。
小家夥最近在攻占廚房,對自己的手藝有和審美一樣的強烈自信,放下勺子:“我做的好吃。”
穆瑜在一切投票上都無條件站小雪團,點了點頭,詳細和他一起分析:“雞蛋不如雪團做的香。”
小雪團烏黑的眼睛亮了亮,用力握住小拳頭。
穆瑜和新任大廚小雪團討論:“炒雞蛋可不可以放鬆露和金箔?”
完全沒聽過“鬆露”和“金箔”的新任大廚愣了下:“好吃?”
“不。”穆瑜有些遺憾,“算了。”
隻是貴。
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昂貴食材的味道,破壞了炒雞蛋的原汁原味,得不償失。
吃飽了蛋炒飯,穆瑜陪小雪團一起去坐商場裡的小火車,大手牽小手,一起來到自助投幣十元一次、雪團哥哥帶你開啟神秘冰雪之旅的特殊主題小火車前。
小火車被做得特彆精致,乾乾淨淨的小雪團車廂前後相連、每個都能獨立轉圈圈,親子車廂的票價稍貴些,一個車廂五十塊,一邊走還會一邊撲扇軟乎乎的小翅膀。
現在從溫室裡出來的孩子還不算多,卻已經拖家帶口,拉著爸爸媽媽把座位坐得滿滿當當。
係統:“…………”
“應該也是分成的商標模式。”穆瑜久經風浪,投了五十塊錢,抱著小家夥一塊兒坐進親子車廂,“沒關係,隻是暫時的熱度。”
係統選擇相信宿主:“隻是一點意外。”
陪小雪團玩的時候穆瑜一向很專心,抱著小家夥坐在腿上,全神貫注,一起坐得特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