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些天,聞楓燃昏天暗地地完成穆瑜定製的賽前特訓計劃,甚至自己暗地裡翻了個倍,回去都還在熬夜不睡覺偷著練。
穆瑜給他製定了很多特訓項目,聞楓燃每個都不會,每個都笨拙地從頭學,一點一點咬著牙練。身體形態,樂感,節奏感,基本功律動框架……他把穆瑜講的內容都錄下來,一遍一遍地反複跟著看和學。
聞楓燃最不缺的是眼力,在穆瑜做示範的時候,聞楓燃能格外清晰地看出自己的差距。
實在過於懸殊的差距,讓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去跟老板學修車可能賺錢更快。
但聞楓燃硬是扛住了。
他實在太想扯著偶像一起去打碎那老王八的第二口牙。
半夜怕被發現,聞楓燃蒙在被子裡,用賣了寶貝自行車換的破爛二手智能機,一遍一遍看穆瑜的示範視頻——他一邊看一邊不出聲地用力冷哼、使勁冷哼,老王八自己分不清好賴,把天下第一好的珍珠當魚眼睛。
剛和小傻子一起學了“魚目混珠”的聞楓燃,昨晚其實又熬夜偷著練了四個小時,還給自己樹立了個新目標。
……他要養他的偶像。
他必須、非常、特彆牛逼。
他要養一個孤兒院的小屁孩,和他的偶像。
……
這一會兒的工夫,其他參與節目錄製的選手也開始陸續到場。
錄製場地開始變得熱鬨。大概是為了預熱合宿的氣氛,這次的初選拔並不是正經舞台,是在一幢彆墅的大廳,提前做了布置,弄得很像是那麼回事。
頻繁有人進進出出,門幾乎是敞開的,有冷風從外麵灌進來。
聞楓燃拎著個不比自己輕多少的大號行李箱,護在穆瑜身前,守住了一個角落裡的沙發。
他還飛快確定了熱水機的位置,找到乾淨的紙杯,給經紀人接了杯溫水。
“有十幾個人,看著都比我大。”聞楓燃用自己和行李箱做了個圍擋,蹲下來,用手給穆瑜捂著膝蓋,“我們……”
穆瑜道了謝,接過溫水暖手:“我們能從樓梯打到門口。”
聞楓燃剛就在腦子裡慣性地想這個,話被提前說了,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拳賽現場:“……”
血紅大野狼臉上有點熱:“那,那肯定能。”
聞楓燃拽了兩下袖子,他低著頭,蹲在穆瑜身邊,好像這樣就能特彆安心:“我是說,我們肯定不是最弱的。”
聞楓燃其實想過了,他覺得他水平確實不行——至少現在不行,他自己架著手機錄過幾段,和經紀人的示範一比幾乎就是渣渣。
但他也有自己的長處,他能打,也能摔,還能忍疼。
這也就意味著,他就算真被待定淘汰了,也能跟評委說,你們不是需要出道成團跳舞裡有個最賣力的嗎?
當初聞楓燃能被峰景傳媒選上,帶去參加培訓,就是想讓他乾這個的。
穆瑜捧著那杯水,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唉。”
聞楓燃:“……”
完了完了。
這個特彆、特彆、特彆好,但是就稍微有那麼一丁丁點壞的大人又來了。
血紅冷酷大野狼平生最怕經紀人歎氣,發現經紀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偶像以後,頭疼的程度再度翻倍。
頭疼也沒用,大野狼就扛不住這個,每次必上當。
果然,他的偶像捧著水杯,自省:“看來我的教學能力不夠強。”
聞楓燃身不由己地一炸毛:“沒有!你彆聽他們瞎說。”
他的經紀人:“即使有我在,也不能給我的小老板提供足夠的自信。”
聞楓燃急著反駁:“沒有!!你看你這人,我都說了你天下第一牛逼你怎麼就不信——”
“我們儘力了,殺不穿他們也沒關係。”
他的經紀人兼偶像說:“雖然這個節目是按照初考核分數定房間和待遇,但我們的房間差一點也沒關係,什麼樣都能住。”
“去吧,小老板。即使被分到漏雨的房間,我也會記得吃止痛片。”
穆瑜拍了拍大野狼的肩:“要是他們發饅頭,我就去買榨菜,加火腿腸切片給你做漢堡包。”
聞楓燃:“…………”
“你等著。”
大野狼聽得眼睛都紅了,攔不住的往起站:“我去殺穿他們。”
穆瑜咳了兩聲,壓住笑意喝了口熱水,揉了揉小狼崽炸起來的一腦袋紅毛毛,又拿出那個聞楓燃好說歹說非要給他的吊墜。
“是給你的。”聞楓燃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忍不住蹭蹭冒火,悶聲嘟囔,“狼牙,我護著你。”
穆瑜拿著那個牙尖尖戳他:“要有武器嘛。”
聞楓燃是緊張的——這個環境太像拳賽了,有看客、有對手,有人能隨口決定他的命運。
他恍惚間甚至還會幻視,那些反光板像是把他關起來的鐵籠子,燈光晃眼烤人,人影攢動,看不清的麵孔幻成一張又一張看熱鬨的臉。
但被這樣一打岔,他腦子裡的念頭亂多了,忍不住還是被逗得樂了下,張開手攥住那個吊墜。
聞楓燃把頭抵在兼職經紀人的偶像肩膀上。
大野狼慢吞吞晃著尾巴,小聲問:“一會兒介紹,我能跟他們說你是我老師嗎?”
穆瑜點了點頭:“隻要你不嫌我這個老師丟人,對全世界說也可以。”
係統不著痕跡地混入燈泡群,聽見這一句,成熟地遠遠掐表倒數:“一,二——”
沒數到三。
血紅大野狼吃硬不吃軟,最怕激將法。
緊張的時候不論哄上多少句都沒用,但凡事涉穆瑜,齜著牙往前竄得拽都拽不住。
聞楓燃殺氣騰騰地奔著錄製現場去了。
現場導播遞過去話筒:“你好——”
聞楓燃攥著話筒,回了句你好,不加掩飾的狠勁兒嚇得導播攝像集體一哆嗦。
仿佛這不是話筒是空啤酒瓶。
差點以為他們走錯了,這也不是錄製現場,是街頭鬥毆第一線。
導播有點生硬地打招呼,笑著緩和氣氛:“聞楓燃,你好。”
“你是這批選手裡年紀最小的。”導播看了看資料,“是什麼原因,讓你決定了要來參加這檔節目?”
這批參加節目伺機出道的“素人”,其實有多少各個公司塞進來的練習生、有多少是帶資進組準備借機出道,節目組心裡都明鏡一樣。
這種節目裡麵,真正的素人其實很少,大都是練了好些年也始終混不出頭,就快吃不了這碗青春飯。
所以,說是招收未成年素人,實則十六七歲的練習生居多,二十幾歲虛報年齡卡線來的的也有不少。
像聞楓燃這樣貨真價實的十三歲,雖然個頭不矮但還分明看得出稚氣的,相當罕見。
——隻不過,不得不說。
不得不說,聞楓燃的條件的確非常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壓住楓葉紅的發色,戴著狼牙吊墜的少年五官鋒利,一身利落的狠勁兒,就襯得格外亮眼。
因為常年在地下拳場打拳,不見陽光,聞楓燃的膚色是種血管泛紫的冷白。看得出的少言寡語,抬眼看鏡頭時,無端透出層層馴不住的野性乖戾。
“這種就不留了吧?”不遠處的評委放下評分表,低聲和另一人討論,“管不住的,萬一打起來,影響估計不好……”
……鏡頭前,聞楓燃默念五四三二一,收回盯著那個攝像師的視線。
聞楓燃說:“我要養家,聽說乾這行很掙錢。”
導播愣了下,不遠處的評委也一愣。
“這麼坦誠的理由啊?”采訪了不少選手,導播也是第一次遇到答案不是“夢想”、“熱愛”的,愣了幾秒才硬把話題拉回來,“既然這樣,來之前有做相關的準備嗎?”
“做了。”聞楓燃說,“我老師給我上了一個星期的課。”
大野狼一臉冰冷地說完回答,就垂下眼,在心裡默念:快問老師在哪快問老師在哪快問老師有多好。
可惜導播完全不上道:“時間這麼短啊。”
反正也不會真有純素人來,節目組索性攤牌了,做宣傳時就說會給選手們布置任務,提前“預習功課”,也為後續的表現做鋪墊。
這種選秀出道的節目,觀眾會挑選自己看中的選手,投票打榜送選手出道走花路,事業粉的比重會很大。
在節目組允許的前提下,“預習功課”足夠認真,說明態度端正,會是個很討喜的點。
“隻練習一個星期,播出去可能會被說態度不認真的。”導播關掉話筒,提醒他,“要不要重新錄一段?”
聞楓燃一個星期前剛把小屁孩們領去新學校,他沒有更多的時間上課訓練,也沒打算說謊:“沒不認真,我老師超好。”
大野狼在心裡飛快默念:快問老師有多好快問老師有多好。
可惜導播完全沒領會,無奈笑了笑:“是說你時間太短……算了。”
提醒一次已經是仁至義儘,導播像攝像示意,打開話筒繼續提問:“其他選手都練習了一個月甚至更久,和他們比起來,你覺得你的水平如何,有勝算嗎?”
“那他們應該都比我強。”聞楓燃拽了下袖子,咬了咬牙,“我水平很差。”
他堂堂血紅大野狼頂天立地,實話實說,從不裝大尾巴狼:“……我是我老師最差的一個學生。”
聞楓燃和雪團兄弟聊過,知道了經紀人在花滑俱樂部還有一群學生,也看過了穆瑜手機裡的視頻。
他雪團兄弟都拿了三塊金牌了,其他人也都特彆厲害,在冰場上像是能飛。
聞楓燃看得出自己和所有人的差距。
他半夜抱著那個手機,看經紀人做的示範、看雪團兄弟和雪團兄弟的其他同學的表現,都快急哭了,隻能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玩命加練。
大野狼用力咬牙:快!問!老!師!多!好!
導播沒想到他會這麼坦誠,又被聊得不會接了,下意識想安慰:“其實——”
一頭紅發的冷厲選手用拎酒瓶子的方式拎話筒,麵無表情抬頭看他。
“……”導播一個激靈,不敢再插話,下意識把最後一個問題又問了一遍,“有勝算嗎?”
聞楓燃:“……”
毀滅吧。
這個世界沒有人配知道他老師多好。
大野狼冷聲說:“沒有,但我要贏。”
這句話說得野心勃勃,紅頭發的少年長得就野,眉壓眼輪廓深邃,一雙眼睛黑多白少,瞳仁漆黑,鋒利得仿佛捅出去就能傷人。
配上語氣裡的狠厲冷冽,頗具宣戰意味。
不遠處的幾個練習生都把視線投過來,有人訝異有人嘲諷,有人不屑一顧,像是聽到了什麼格外離譜的笑話。
邊角機位及時將這一幕掃入鏡頭,導播也知道這是最適合剪預告片的橋段,有意引導:“這麼有信心嗎?”
聞楓燃垂著眼睛,手指慢慢撫狼牙吊墜,一言不發抬眸,回掃那幾道各懷心思的眼神。
不是信心不信心的事。
他有個屁的信心。
主要是偶像不能跟著他遭罪。
沒有、人、敢、讓他老師、住漏雨、的房子。
沒有、人、敢、讓他老師、吃饅頭。
沒、有、人。
血紅大野狼一個超凶炸成球,齜牙聳背,惡狠狠盯著一切可能和老師搶好房子住、搶大龍蝦吃的對手。
不知道這位冷冽早熟的選手想到了什麼,隻知道自己喉嚨一緊、不太敢繼續采訪的導播:“……”
“野心不小,說不定是個苗子。”
評委乙跟評委甲探討:“要不留下看一期?教一教試試,這麼想贏,應該不會主動惹事。”
邊上一個綜藝常客的禿頭評委不陰不陽:“要能教出來,早教出來了。”
評委乙詫異:“這個也當過練習生嗎?”
他原以為這是個純素人的普通選手,隻不過跟著培訓班學了一個星期,看身體條件不錯,體態也挺好,長相氣質都挺難得。
他們這些評委接下來也要組建戰隊PK,評委乙本來還有點心動,沒想到竟然也是挑剩下的:“哪家的練習生啊?”
“峰景傳媒。”評委甲也收到了相關的視頻,點開看了看,“說是兩年前的練習生,在他們那待過。”
評委乙歎了口氣:“峰景……那確實。”
這些傳媒公司簽練習生,以峰景傳媒為首,大都是細網撈蝦米,但凡有點出頭希望的一概簽下來,至於能不能有發展日後再說。
要是連那幾家都教不出來……那基本上就沒什麼希望,不必再多費功夫了。
“節奏稀爛,動作跟不上,樂感也不行……怪不得峰景都不要。”評委甲搖了搖頭,“不是吃這碗飯的料,彆說兩年了,再給我二十年也教不出。”
評委乙也頗遺憾,搖了搖頭歎口氣,在表格上直接把十一號選手劃掉,算是提前淘汰。
禿頭評委丙掀掀眼皮,一轉態度,探過來搭話:“來看這兩個,2號跟9號,都不錯。”
禿頭評委和沙陽洲關係頗近,對方這次塞進來兩個練習生,沒道理不幫忙。
至於那個紅毛小子……竟然還敢回這個圈子,還敢狂妄地大言不慚,那就是自己往死胡同裡撞了。
禿頭評委有些忌憚地往旁邊掃了一眼,又轉向另外三人,暫時放下針對那紅毛野小子的計劃,聊起了2號和9號選手的表現。
一共四個評委,其中三個都是稍過氣的選秀常駐導師,隻有一個是成名已久的歌王,算是被節目組請來鎮場的。
那歌王性情孤僻傲得離譜,背後又頗有資本,來這一趟,就拿走了節目組三分之二的出場費,算是個相當昂貴的吉祥物。
相當昂貴的吉祥物靠在導師專用的皮質轉椅裡,連一個眼神也欠奉,顯然沒有要和他們交流的意思。
另外三名評委也早已習慣,自顧自討論正事。他們低頭商量的工夫,另一頭大廳中央,已經開始為接下來的PK環節彩排。
——非直播類型的節目就是這點好處,連PK都能彩排,事後也能剪輯找補。
換句話說,隻要水平差距沒懸殊到完全離譜的程度,都能救。
……
導播的神情有點發懵,他放下剛整理好的文字采訪稿,抬頭看著現場彩排。
站在大廳的練習生們神情也有點發懵。
……都能救。
隻要水平差距不離譜。
不……完全離譜。
第一環節樂理知識,一小段歡快的曲調還沒放完,那個隻上了一個星期課的紅毛野小子就拍了搶答器:“前八後十六。”
再放:“一拍三連音。”
再放:“不對稱節奏。”再放:“平行減七弦。”
一群練習生錯愕地往這邊瞅。
聞楓燃自己也錯愕,他明明是老師最差的一個學生,小傻子搶答這幾個題都比他快:“看我乾嘛?!”
幸虧血紅大野狼不是東北狼,否則這句話必然被視作更加明晃晃的挑釁——當然,第二個環節拿筷子敲碗精準掐住的切分音和隨時變換的節奏型,已經夠挑釁的了。
但聞楓燃看來,他這個項目練得也非常差。
雪團兄弟能一邊聽三段音樂一邊麵無表情同時敲三個碗,老師邊翻書邊聽他們兩個敲,還能完全準確地找到他所有敲亂的節奏。
還有第三個聽音識曲的環節,聞楓燃一直都跟著老師學,一直都以為要想牛逼至少得做到和老師一樣,聽見前三個音就能分辨出是肖邦的哪個小調。
等PK環節從文鬥進度到武鬥,不知道為什麼要用翻桌子、折返跑、仰麵過杆來測試身體協調性的大野狼,和其他練習生同樣茫然地用修車時鑽車底的技巧,輕輕鬆鬆過了個幾乎與地麵隻有幾十公分的橫杆。
因為聽說要引體向上,所以乾脆雙手扳住二樓的樓板,一個用力把自己直接從彆墅的一樓大廳對折拎上二樓走廊,趴在欄杆上往下看的血紅牛逼大野狼同樣困惑不解。
連蹦起來都做不到轉體三周半再舉個手、掰腿都不能把腿掰到腦袋頂上,不能做燕式巡場不能做3A不能把自己轉成麵包圈。
這些人到底是來乾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