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駿馬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所嚇到,撒開蹄子在坊口道路狂奔起來。
“八娘!”
親衛們嚇了一跳。
——失控發癲的駿馬危險性極高,哪怕是騎術極佳的男人都有可能殞命,更何況被太子捧著掌心的明珠?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親衛們連忙翻身上馬,去追嘶鳴著狂奔的駿馬。
安樂不曾料到馬兒會在這個時候失控,身子一晃,險些被駿馬顛下來。
但她不是養尊處優的嬌公主,在房州野蠻生長的經曆讓她太清楚如何對付受驚的駿馬。
她雙手緊緊握著馬韁,控製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被馬甩下來,然後整個人趴下來,貼在馬背上,一邊控馬,一邊輕撫馬鬃,安撫著駿馬受驚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躁動不安的馬兒慢慢平複下來,奔跑的速度逐漸減慢,最後打著響鼻,在一處偏僻小巷停下來。
騎術極好的親衛追上來,連忙對馬背上的安樂伸出手,“八娘,您沒事吧?”
“殺了。”
安樂扶著親衛的手跳下馬。
“什麼?”
這句話前言不搭後語,親衛有些疑惑。
安樂鳳眸微抬,眼底映著親衛的臉。
——少年麵上有薄汗,一雙眸子乾淨又清澈。
這個親衛與她一樣,沒有做好麵對深陷權力中心的狂風巨浪。
於是她收回視線,隨手抽出親衛腰側佩劍,抬手一揮,斬斷馬頭。
鮮血噴了親衛一身,親衛身體一僵,不敢置信般抬起臉。
麵前的安樂沒有好到哪去,一身衣服被鮮血浸染,就連臉上與鬂間都被鮮血所波及,簪花金釵染了血,像是開在地獄深處的花,要鮮血供養才能嬌豔怒放。
“我說,殺了它。”
安樂聲音平靜,蹭地一聲,長劍還於親衛鞘間。
其他親衛陸陸續續追上來。
看到小巷裡的狼藉,再看看安樂身上的血跡,他們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
——嬌生慣養的小郡主惱羞成怒,命親衛殺了馬。
這種事情很常見,差點死在馬背上,可不要讓人斬馬頭而泄憤嗎?
唯一不常見的是這位小郡主的騎術委實好,尋常男人都未必能安然無恙抽身,她卻能絲毫未損站在這兒,可見自幼在流放之地長大未必全是壞處,最起碼馬術不錯,生死時刻能護住自己的性命。
親衛們翻身下馬,有條不紊收拾地上的狼藉。
安樂對後麵追上來的親衛伸出手。
親衛會意,立刻解了自己的披風,雙手奉給她。
她伸手接過,抬手一蕩,披在自己肩頭,將身上的血跡遮了個嚴嚴實實。
臉上還有些血跡,識趣兒的親衛又忙不迭遞上帕子,她以帕子擦了擦,臉上不再是黏黏糊糊的睜不開眼。
鬂間金簪處的血跡她也順手擦了擦,但到底不是以水洗漱,擦拭得並不乾淨,上麵仍留著一片淡淡的紅,從鬂間暈染到她臉側,映著金烏西墜的餘暉,莫名有一種鮮花委地的豔麗淒靡。
這不是生於天家皇室該有的氣韻。
——不吉利。
親衛收回視線。
其他親衛牽來新的馬匹。
安樂翻身上馬,縱馬回府。
而蒼穹之上,有巨大的祥雲卷在九天之上緩緩鋪開,伴隨著輕快的女聲,無數人抬頭望天,發出或驚歎或驚恐的聲音——
“這是什麼?”
“天幕還是神跡?!”
但安樂沒有理會這一切,她隻是在往阿姐的府邸走。
——她的阿姐,凶多吉少。
【韋後韋香兒,與她的女兒安樂公主李裹兒。】
【曆史上的她們愚蠢美麗,心如蛇蠍,連中宗李顯都是被她倆聯手毒殺。】
安樂眼皮狠狠一跳,緩緩抬頭。
天幕之上,出現她與阿娘的臉。
但又不是她與阿娘的臉,天幕之上的臉比她們自己的臉更為尖酸刻薄,打扮也更為俗氣,幾把我是壞人寫在臉上。
安樂微微一愣,瞬間被激怒。
——她毒殺阿耶?怎麼可能!
【韋後韋香兒,相傳原名韋蓮兒,後被武皇賜名韋香兒。】
【寶寶們都知道,武皇掌權之後有一個李唐大逃亡,李顯的原配逃亡失敗,被武皇所殺,武皇為了補償兒子,給他娶了以美貌著稱的韋後。】
天幕之上,李顯迎娶韋後。
錦衣華服的太子對盛名遠揚的新太子妃充滿好奇,在祭拜天地祖宗時,便偷偷打量著團扇之後的女子的麵容。
可新太子妃出身京兆韋氏,不僅人生得漂亮,高門貴女的世家禮儀亦是修到骨子裡,無論李顯怎麼找角度,都看不到團扇後的臉。
幾次三番下來,李顯徹底沒了耐心,賭氣似的不再看新太子妃。
“卻扇——”
禮官高聲唱喏。
眾人齊齊看向新太子妃。
李顯仍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目光沒有隨著眾人一同移過去。
直到他突然發覺周圍鴉雀無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周圍人的眼睛與呼吸,以至於讓所有人瞬間失聲。
李顯嗤笑。
——沒出息!
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屈尊降貴往新太子妃處看了一眼,隻一眼,便與周圍人一樣,極為沒出息地愣在當場。
——無他,這張臉委實漂亮。
天幕之下,無數人宛如雕塑,一動不動。
——沒出息的人竟是他們自己!
·
但安樂卻沒心情欣賞自己阿娘年輕時的盛世美顏。
她一邊快馬加鞭往阿姐的府邸趕,一邊在想天幕所說的毒殺中宗是怎麼一回事。
韋後,安樂公主,中宗。
這三個稱呼意味著阿耶順利登基,萬裡江山沒有落到彆人手裡。
中興之主為中宗,這個廟號並不差。
大抵代表著李唐王朝在阿耶手中複辟,又在阿耶與阿娘的聯手治理下,九州萬裡即將迎來一個新的盛世太平。
但天幕又說她與阿娘愚蠢美麗,心如蛇蠍,毒殺阿耶,就連她與阿娘的畫像都是被醜化之後的模樣,幾乎把惡毒狠辣寫在臉上,這種情況在話本裡很常見,是作為反派人物登場才會有的待遇。
——那麼她與阿娘是反派,誰又是匡扶李唐,誅殺她與阿娘的聖明天子?
李重福?
還是李重俊?
又或者說現在還不及她腰高的李重茂?
這三人一個陰險狡詐,口蜜腹劍,一個粗鄙不堪,蠢笨無用,最後一個更是無知幼童,學個千字文都能將太傅氣個半死。
似這樣的貨色,憑什麼能以聖明天子自居?!
又憑什麼將她與阿娘汙蔑成毒殺阿耶的罪人?!
還是說沒了阿兄,這三人便以為她與阿娘便能任人拿捏,哪怕阿耶之死這種事情都能扣她們母女倆的身上?!
——做夢!
安樂冷笑一聲,調轉馬頭,去往丞相姚崇的府邸。
但在出發之前,她將自己身後的親衛分成兩隊,一隊跟著自己去找姚崇,另一隊護送穩婆去阿姐府邸。
阿姐危在旦夕,不能再耽誤了。
“記住,若到生死抉擇之際,保大人。”
安樂吩咐穩婆。
穩婆心頭一跳。
——看來七娘的情況比當年的二娘更糟糕。
安樂出來得急,身後沒有侍女跟著,自然沒有人替她帶銀錢。
於是她隨手拔下鬂間的赤金簪子,塞到穩婆手裡,“若阿姐性命無憂,我必有重謝。”
“但若我回來之後見不到阿姐......”
安樂聲音微微一頓,眸光驟冷,“你便陪阿姐一道走。”
穩婆一個哆嗦,幾乎握不住安樂塞給她的赤金簪,“是,老奴一定竭儘全力,保七娘性命無憂。”
安樂翻身上馬。
親衛們護送穩婆,幾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巷儘頭。
安樂深深看一眼阿姐府邸的方向。
半息後,她抿了下唇,視線收回,飛馬直奔姚崇府邸。
她倒想看看,她那三位好兄弟到底如何在她與阿娘的掌心翻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