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嗎?”
“當然不是!”景星闌無奈道,“先不提打獵是要有工具的,你告訴我,這世上有哪座山不僅產野雞野鴨,還產鬆茸火腿冬蟲夏草?”
喬鏡歪著腦袋想了想。
對哦。
“那你是從哪裡搞來的?”他好奇道。
“我之前就想跟你解釋的,”景星闌歎氣道,“我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北方一個很有勢力的大家族的二少爺,但並不是繼承人。之前我也沒有做什麼苦力活,是在國外留學讀書,為了早日回國才打扮成那副模樣的。”
喬鏡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太明白回國和打扮成丐幫幫主之間的關係,但他識趣地沒有問景星闌,隻是默默地點了一下頭,表示他知道了。
“所以說,其實我根本不需要你給我什麼生活費,”景星闌瞥了一眼他攤在桌上的稿紙,微微皺眉道,“你也不需要再這麼點燈熬油的寫文了,我一個人就足夠養活你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還有胭脂和外麵那隻肥貓。”
008敏銳地豎起耳朵,隔著門板給男人虛空比了個中指,把正抱著它暖手的胭脂看得眼睛都瞪圓了。
喬鏡搖搖頭:“胭脂是我帶回來的,我和她的夥食費,還有你的勞務費都算在裡麵。所以嚴格來說,這隻是報酬,不算生活費。”
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才寫到五萬多字的,開始默默在心裡思考報社最後能給多少稿費。
最後,喬鏡有些懊惱地發現,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寫稿子,就算寫到手斷掉,就算許維新再給他多一倍的錢,恐怕也請不起一個大家族的二少爺來給他當廚子。
黑發青年緊抿著唇,握著湯勺坐在書桌前久久都沒有動作,看模樣似乎是有些消沉。
景星闌看得既好笑又心疼:“發什麼呆呢?”
他還以為喬鏡是又卡文了。
說實話,因為胭脂不識字,008不算人,所以就目前來講,他依然是喬鏡作品的第一號讀者。但是在看完《眾生渡》的未完成稿後,景星闌的內心卻油然而生一股衝動——
他想勸喬鏡彆寫了。
寫作本就是一件傷身的事情,之前圖書館和宿舍的燈光昏暗,喬鏡一直在那種環境下伏案寫作,最近都有打算去街上配個眼鏡了。現在儘管光線足了,但每天也至少要在書桌前坐上兩三個時辰,寫完後景星闌都會主動幫他捶捶背什麼的,防止喬鏡第二天起來腰酸背痛。
若隻是普通作品也就罷了,但是寫這本《眾生渡》,那就不僅僅是傷身了,更是傷神。
喬鏡經常寫著寫著就停下筆,癱在椅子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就像是魂魄出竅一樣,有時候旁邊人連喊好幾聲都回不過神來。
景星闌是真怕他寫出什麼三長兩短來。
不過他也知道,就算自己開口勸了,喬鏡肯定也是不會聽的。
所以景星闌隻是默默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並儘可能的在生活上做到最好,爭取讓喬鏡在彆的事情上不要操太多心。
“明天是周一,”喬鏡喝完了最後一口魚湯,忽然自言自語道,“這本書在報紙上的第一次連載……也不知道最後會是怎樣的狀況。”
許維新已經告訴他了,很有可能,這本書沒等喬鏡寫完就要被腰斬,即使不被腰斬,也會被相關利益方向報社施壓,要求作者大篇幅改文。
但是喬鏡並不想改文。
而且,即使知道了這些風險,他也依然在堅持每天書寫著這些人物的故事。《眾生渡》裡描寫的當然不止有七名勾/欄女子,還有那些生活在市井鄉間、千人千麵的小人物,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一如四萬萬民眾在這個時代下的縮影。
可以說,這還是喬鏡第一次嘗試寫群像文,其中耗費的心力,的確不足為外人道。
他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狂風驟雨和謾罵批評的準備。
無論如何,他問心無愧。
“彆想太多了。”景星闌說。
男人走到他身邊,一手搭在喬鏡身後的椅背上,一手撐著桌沿,張開的雙臂宛如要將座位上的黑發青年擁入懷中。
又像是某種堅定的保護姿態,正不動聲色地替懷中人抵禦著外界的狂浪滔天。
喬鏡仰頭看著他,目光帶著一絲不知所措的愣怔:“你……”
借著書桌上昏黃的光線,景星闌低下頭,和喬鏡對視了一眼,平靜的雙眸中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你放心去寫。”他說,“剩下的,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