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她唬了一跳,剛想從座位上跳起來,但又覺得被一個丫頭片子威脅到實在是丟人,隻好硬著頭皮瞪著她:“好男不跟女鬥!”
喬鏡揉了揉太陽穴,製止道:“好了,你們兩個都省省吧。”
他看向仍舊一臉不服氣的少年:“你不是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嗎?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少年眯起眼睛:“……什麼問題?”
“之前文校長問你想不想讀書識字,你為什麼跑掉?”喬鏡問道,“你應該知道,他是想幫你。”
少年冷笑一聲:“我哪裡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校長?就算是,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可不信會發生在我身上。要知道,這一帶的人/販子,拐的可不止是女人。”
喬鏡默然片刻。
在胭脂詫異的注視下,他竟然還點了點頭,肯定了少年的做法。
“在這一點上,你比我強。”他很坦然地承認了。
喬鏡並不覺得自己的認知有問題,因為一個人的觀念都是根據他從小所處的環境培養出來的,他在現代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對於采訪所能想到的最壞結果,也不過是在去暗訪時被人轟出來,再挨上幾句罵而已。
但是在這個時代,他這樣的思想,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天真了。
胭脂也想到了他們之前在胡同巷子裡那次驚險的逃亡經曆,她低聲喃喃道:“先生,彆這麼說。”
少年有些不解地盯著麵前像是在打啞謎的兩個人,突然覺得有些煩躁。
或許他今天就不該搭這個話,他想,反正不過是個故事而已,又不是多精彩……
好吧,他承認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精彩。
但是這種就剩一個結尾不知道的感覺,太讓人難受了!
“你想問的就是這個?”他的語氣開始不耐煩起來,“我回答了,現在可以告訴我結局了吧。”
喬鏡卻搖了搖頭:“我剛才並沒有說,你回答了問題就會告訴你結局。”
“你!”
少年氣得瞪大了眼睛,大概是沒想到喬鏡居然會對著一個小乞丐耍這種文字遊戲。
他跳腳道:“你耍詐!無/恥!不要臉!”
喬鏡被罵了,卻沒有生氣。
他隻是笑了笑,從包裡拿出剛買的紙筆,趴在桌子上就開始寫了起來。
“……你在乾嘛?”
胭脂這段時間跟著喬鏡和景星闌兩個識了不少字,雖然還有很多不懂,但已經可以從喬鏡寫的隻言片語中隱約猜出意思了。
她頓時得意起來,叉著腰看著一臉茫然的少年,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你不懂吧?先生就是在寫這個故事的結尾呢!”
雖然被滿足了要求,但看著這黃毛丫頭在自己麵前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少年還是覺得有些牙根癢癢:“看得懂又怎麼樣?反正你也上不了大學!就算將來嫁人……肯,肯定也沒人要你這種臉上還有疤的凶狠母老虎!”
胭脂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誰說的?”
少年也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我說的!”
“你等著!我肯定會考上的!到時候我就是國內第一批女大學生,說不定還和先生成為校友呢!”
“就你?做夢吧!”
兩個都隻有十三四歲大的少年少女跟鬥雞似的,在旁邊杠上了。
趁著喬鏡忙著寫作沒空搭理他們的功夫,他們一個嚷嚷著自己能靠讀書考試當上大學生,將來自己開學校做校長,除了不收某個叫花子以外無論男女入學時都一視同仁;一個喊著說自己身手非凡勇冠三軍,等過兩年去參軍立功當將軍了,就第一個把某位出言不遜的丫頭片子給崩了。
總之,這倆是一個比一個嗓門大,一個比一個牛皮吹得響。
最後連麵攤老板都控製不住地連連歎氣,走到桌子旁邊,委婉地問了一下那個看上去唯一能管事的年輕人:“這位客人,您還要來點兒什麼嗎?”
喬鏡正巧寫完最後一個字。
他抬頭看著吵到不可開交的兩個小鬼,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影響到了老板做生意。
“……抱歉,我馬上帶他們走。”
他把寫滿字跡的紙張折疊起來,匆匆塞進口袋裡,一手拽著一個把他們拉到了旁邊的空地上。
“乾什麼!”
胭脂自然是聽他的話的,但另一位少年可就難搞多了,剛一站定,他就用力掙開喬鏡的手:“彆碰我!”
少女把眼睛一瞪,剛要發火,就聽他冷笑一聲,很硬氣道:“拽我,你也不嫌臟。”
胭脂:“…………”
這人腦子有毛病吧?
喬鏡倒沒有在意少年的出言不遜,他隻是從口袋裡把那張寫好了結局的紙張掏出來,難得表現出一種強硬的姿態,把它塞到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老大不樂意,語氣還有點兒氣憤:“給我這個乾嘛?我又看不懂。”
“我知道你看不懂,”喬鏡說,“但是現在不懂,不代表以後不懂。我姓喬,家就住在京洛大學旁邊的那一片平房,想找我的話,隨便找周圍的鄰居問一下就行了。”
他說:“如果你來,就代表著你同意我教你識字念書。我也隻會教你識字,不會直接告訴你結局是什麼的。”
“麻煩死了,”少年抱怨道,“我才不要學這些。就算認得這些字了,又有什麼用?”
喬鏡:“能讓你看懂你想看的故事。”
少年一下子噎住了。
他低聲嘟囔了幾句,到底沒有丟掉那張紙,但還是嘴硬道:“就算你不念,我也可以找彆的識字的念給我聽!”
喬鏡點了點頭:“是個辦法。不過你大概率身邊沒有這樣的人,還是說,你有錢雇人給你讀書?”
少年被他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隻能惱羞成怒地瞪了他和一旁無辜的胭脂一眼,一言不發地跑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胭脂很是不情願地問道:“先生,街上那麼多小叫花子,你為什麼偏偏幫他?還說要叫他識字念書。這家夥說話這麼衝,一看就是個不知感恩的小混蛋,這年頭這種白眼狼多了去了,先生您可彆被他們騙了。”
喬鏡:“因為我欠他一次人情。”
胭脂不可置信道:“您?欠他的人情?怎麼可能呢!”
“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篇《乞兒》嗎?”喬鏡問道。
胭脂先是點頭,隨即震驚道:“等一下,裡麵那個小六子……不會就是這個臭小子吧?”
但看喬鏡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怎麼可能……”胭脂喃喃道,說實話她有點兒懷疑人生。《乞兒》這個故事作為喬鏡在這個世界的處女作,胭脂當然是很喜歡的,連帶著愛屋及烏,對裡麵那個知恩圖報又天性樂觀的主角小六子,她也覺得十分可憐可愛。
甚至在喬鏡念到故事結尾的部分時,她還一度聽到眼淚汪汪。
但一想到小六子的原型就是那個討人厭的小叫花子……
胭脂的表情頓時十分複雜起來。
雖然她不再覺得那小叫花子是個白眼狼了,但是想讓她對對方有好感?
做夢去吧!
就算他識相一點,知道抓住這個機會拜入先生門下,她忍不住想,那自己也永遠是先生的大弟子!
到最後,那小叫花子還是得乖乖叫她師姐。
想到那時候小叫花子臉上可能會露出的憋屈模樣,胭脂的心情就一下子變好了。
“既然先生決定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她不禁在心裡感歎了一聲對方命好,雖然胭脂覺得自己這輩子能遇到喬鏡和景星闌兩位先生,已經算是全天下最幸運的那個人了,“可是先生,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真的不來呢?”
“我隻是給了他一個選擇,”喬鏡平靜道,“至於能不能把握住,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他看了看天色,因為在麵攤上坐了太久,現在已經快到傍晚了。
“回去吧。”他說。
再不回去的話,景星闌恐怕就要抓著008來找人了。
一路上,胭脂都十分沉默。
要知道,他們兩個人出去,基本上胭脂都是負責主動聊天的那個,還經常會自言自語,活潑的像是一隻小百靈鳥。現在她不開口了,喬鏡對於找話題這件事也一向詞窮,結果就導致了回程路上的氣氛異常尷尬,連他這個習慣安靜的人都開始覺得不自在起來。
喬鏡原以為少女是有什麼心事,或者是因為他今天的責怪而不開心了。見已經快到家門口,正當他想委婉地問一下對方因為什麼情緒低落時,胭脂卻又突然咬牙切齒起來。
她狠狠握拳:
“要是這小叫花子真的不識好歹,敢放先生你的鴿子,那到時候先生你千萬彆攔我,我一定要揍他個滿臉桃花開!”
喬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