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胭脂看他的表情不對,有些不安地絞緊了手中的繩索,“他應該沒事吧?”
喬鏡抬起頭。
“他說,等過段時間,應該就能回家了。”他簡略地說道。
“真的!?”
胭脂瞪大了眼睛,臉上控製不住地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但很快又故作不在意地板起臉,嘟起嘴巴道:“切,誰管他回不回來。不過我現在也不怕他了,那小混蛋要是再敢氣我,我就放狗咬他!”
她彎下腰拍了拍兩隻黑背的腦袋,哼著小曲兒,一路雀躍地上了樓。
景星闌收回望著她背影的目光,轉過頭來,盯著喬鏡問道:“你剛才,應該沒跟胭脂說實話吧?”
雖然青年的表情毫無異狀,但方才他捏著信紙的手都已經隱隱發白了,這可不像是看到好消息時會出現的表情啊。
景星闌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喬鏡卻道:“我沒有騙她,喬景確實馬上就會回來了。”
“隻不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他說,他受了點兒傷,以後……恐怕就當不了飛行員了。”
景星闌一時默然。
半晌,他歎了一口氣,把麵前臉色蒼白的青年用力摟進懷中。
“無論如何,”他說,“隻要人還活著,就是件好事。往好處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喬景那麼聰明,將來也不是非當飛行員不可。在他這個年紀,沒有人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喬鏡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了閉眼睛。
“……嗯。”
而此時,被他們掛念擔憂的喬景,正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完蛋了,他想。
他倒不是因為被炸飛了一條胳膊,從此當不了飛行員而傷心……好吧肯定還是傷心的。但比起這些,喬景更害怕的還是等回去之後,麵對胭脂和喬鏡他們心痛的目光。
一想到那樣的場景,簡直比殺了喬景還難受。
其實他還算命大的,在引擎被擊中尾翼起火、飛機徹底失去動力的那一刻,喬景是真的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到此為止了。但是他福大命大,最後落在了一處農家的池塘裡,還萬幸沒被淹死或者飛機爆炸炸死,隻是左半邊身子被爆炸波及到了,在昏死過去後,沒過多久就被當地人發現,及時送到了鎮上的醫院接受治療。
就連醫生都說,這麼重的傷勢居然能活下來,也算是喬景的福氣。
就目前來看,截肢已經是他最好的結果了。
“3號床,換藥了!”
聽到護士的聲音,喬景這才勉強回過神來,掙紮著直起半邊身子,搖搖晃晃地靠著還在打點滴的右手坐起來。
因為失去了一條胳膊,他必須要重新鍛煉自己的生活技巧,就連起身這麼簡單的動作也一下子變得困難萬分,一不小心就會失去平衡。
幸好不是右胳膊丟了,喬景苦中作樂地想,看來老天還是眷顧他的。
“嘶……姐姐,輕點兒!”
正想著,護士換藥的動作就讓他渾身一激靈,疼得當場出了一身冷汗。
護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倒沒對喬景這聲“姐姐”發表什麼意見,因為當初老鄉在把他送過來的時候可是轟動了全醫院,就連院長都被驚動了,親自為他做了手術——這可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遇到如此年輕的、活著的飛行員啊!
喬景的指揮官說的沒錯,他們每個人都是國家極其寶貴的財富,因為光是培訓一個飛行員所花費的金錢就是個天文數字。在他被送到醫院後不久,很快就有人過來聯係醫院詢問喬景的情況了,在聽到院長說這個年輕人必須截肢保命後,那人沉默了很久,按了按帽子說了一句“那就這麼辦”吧,然後留下了一筆錢,金額豐厚到足夠涵蓋手術費用和接下來好幾個月的住院費用。
“你現在的情況已經基本好轉,但是不排除後麵出現並發症的可能性,”護士在換好藥後,對著喬景說道,“我們這裡畢竟是個小醫院,設備環境都不是很好,你的長官昨天又聯係我們了,說讓你跟著下一批傷兵一起回家鄉的大醫院療養。我看你昨天還讓人幫你寫信給家人寄回去了,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喬景躺在床上,生無可戀地點了點頭。
“行,那你明天就準備準備,會有專門人來幫你轉移的。”護士安慰他,“彆太傷心了,一般飛機失事哪裡有活下來的,你是為國出征的飛行員,就算以後開不了飛機了,政府那邊肯定也會付一大筆撫恤金的。”
喬景苦笑道:“這不是錢的問題。”
護士小姐走後,他獨自一人躺在單間病房內,右手捏著當初和先生他們一起去照相館照的黑白照片,望著上麵少女燦爛的笑容怔怔發呆。
他走的時候說,如果能活著回去,一定會娶胭脂為妻。
現在他的確活下來了。
……可這聲“喜歡”,喬景卻再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