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血族慢慢的把冰箱門關上,手撐在門上,臉頰卻開始泛紅。他自己也感受到了那股升起的熱度,丟人到幾乎想讓他停止這沒用的模擬人類的機能,但他最終隻是把手背貼上去,試圖用微涼的手背緩和臉側的溫度。

他仿佛又被拉回了那個發布會的現場,微有雜音的安靜中,聖者輕聲說道:

【……你不是害怕嗎?】

他把頭抵在了冰箱門上。

他好像對神經病……

有點……

有軍部派車來接,魯齊烏斯很快就到達了軍部的所在,他的獅鷲也暫時養在這裡恢複。奧爾森深夜請他過來,主要是為了祝衡一事。這次聖殿終於露出冰山一角,他們需要抓住一切機會,處理掉這危險的組織。

祝衡無疑是非常合適的人選。西奧利用他,也輕視他,最重要的是,祝衡熟悉聖殿,隻要軍方下力氣把他送進去,祝衡就會成為一枚釘在聖殿心口上的釘子。

軍方已經準備好了一個新身份。

安靜蒼白的臨時關押處,魯齊烏斯看到了祝衡。軍部已經對這位醫生十分客氣,僅僅在手上上了電子枷鎖,老元帥正在跟他說話,看表情十分輕鬆。

“來了?”他和藹的問候了一聲,接著視線轉向祝衡,“我已經跟祝醫生聊過很多,對他的決心也有了更深的認識。軍部會提供一切協助,接下來的事情,還要更多地勞煩你。”

魯齊烏斯畢竟是萬年前聖殿的獵人,縱使時代改變,老元帥仍然相信,現在的聖殿至少保留著一些原本聖殿的東西,這是他們當前唯一能抓住的了。

魯齊烏斯微微點頭,老元帥離開了,房間裡隻剩下他與祝衡。他在祝衡麵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微微抬眼,很自然的問候了一句。

“祝醫生。”

祝衡笑了,他溫和的主動引起話題。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恐怕魯齊烏斯先生不得不每天麵對我了。”他微微笑著,“勞煩你,儘可能多的教我東西,那些能夠……在西奧的監視下幫助你們,進而徹底扳倒他的東西。”

他時常給黑暗生物做心理疏導,加上氣質溫和無害,通常很容易就帶起談話的節奏。但是他看了看對麵聖者麵無表情的臉,苦笑著放棄了這麼做。

“阿雷西說的沒錯,你果然對我防備心很重。”

醫生的敏銳觀察力讓他注意到,對麵的聖者在聽到“阿雷西”這個名字時,表情才出現第一個微小的變化。在此之前,聖者如同敲打不碎的堅冰,看似透明,實則對外界進行著苛刻的阻拒。

祝衡已經不是第一次留意到這件事了,在他先前對失眠的魯齊烏斯進行疏導時,他就有所察覺。

“恕我冒昧,在我們開始之前,我能否先說一點題外話。”

聖者略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表示可以。

“其實您不僅防備懷疑著我吧?”祝衡輕聲說道,“您偶爾流露出的神情、身體語言,幾乎都意味著您對所處的整個世界缺乏基礎的信任。”

“也許這隻是我的直觀感受,但是,您恐怕同時也懷疑著愛麗、奧爾森元帥,乃至更多更多的人。”

魯齊烏斯轉了轉筆,天空色的眼眸顏色淺淡漂亮,很多人都會被這仿佛在發光的外表所蠱惑,打心底相信這是一位高潔的聖者,宛如那些傳說中的英雄一般,強大、無畏、關懷他人。可祝衡從那雙漂亮的眼眸中,卻看出了沉澱極深的冷漠。

“恕我直言……”他喃喃道,“您恐怕很少在意阿雷西歐之外的任何人。”

這句話落地,祝衡就看到對麵的聖者點頭。

“對。”魯齊烏斯坦率承認,“我放在他人身上的注意力很少。”

他的坦率與理所當然的態度,讓祝衡為這種殘酷的教育手段感到悚然,

“是誰這樣教育您……您這種情況實在是我生平僅見,這是需要從幼年開始不停灌輸才會形成的……扭曲的……”祝衡的聲音已經有些發抖,接著,他自己想到了答案。

“是……聖殿……”

祝衡從未像此刻一樣,清晰的意識到聖殿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看樣子雖然是題外話,我們卻意外地進入了今天的正題。”魯齊烏斯淡淡道,“那麼,我們就此開始。我覺得萬年前聖殿培養專屬獵人的過程,算是個不錯的切入點,我也最熟悉,我們就從這裡開始。”

他喝了一口水,閒聊般的開口道:

“我記得,我們那一批共有八十多個孩子。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死於殘酷的訓練和試煉,剩下活著的,最不濟也成為了獵人。”

他說起了在聖殿曾經見到過的事物、規章、訓誡,一些死亡,一些傾軋。從他平緩的敘述中,祝衡逐漸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尊龐然大物的形象。這尊龐然大物擁有者民眾的信仰,仿佛身披聖潔悲憫之光,同時又野心勃勃、不擇手段,將一切的犧牲都歸為為神流血的光榮。

“我的語言學老師曾經統計過,一天中我所說的最多的詞,就是‘阿雷西歐’。”聖者將這件往事當做一個小插曲講述,“我人生的前十幾年,一直在想那會是個怎樣的人;而當我見到了他,我在想的則是‘果然是這樣的人’。他與我的想象半點不差,與我夢中彆無二致,我的所有學識都可以在他身上得到印證,擊敗他就意味著我的人生畫上句號。”

祝衡長久的保持沉默,他低著頭,隻有瞳孔微微顫抖。

“有獵人成功了,我曾很羨慕他。”聖者繼續敘述道,“聖殿為他舉辦了盛大的典禮,雖然一開始他臉上沒有笑容,最後還是笑了,一定是太高興以至於在開始無法做出表情。”

“我想……”祝衡聲線顫抖的打斷了他的敘述。這是破天荒的,因為祝衡是個十足柔和的人,並且樂於聆聽,他這樣反常的舉動讓魯齊烏斯停下講述,靜靜的凝視他。

“那個人,也是專屬獵人嗎?他……殺了他命定的血族?”

“……是。”

得到回答之後,祝衡看起來仿佛要哭了。

“多麼……多麼大的錯誤……”

他低聲顫抖著說道。

“那位獵人,應當是真的笑不出來。”

“我是醫生,我熟知人們的心理。聖殿的全套培育方法實施下來,那位【命定】在獵人心中的地位會壓倒一切,這是對周遭淡漠甚至懷疑的根源,並且……”

“那個【命定】,宛如一隻白鯨或者天鵝,處於深海或遠天,令獵人們終生追逐。”

“你們會逐漸了解【命定】的一切,他們的傳說與事跡、喜怒與哀懼。當你們終於見到他們的時候,過往全部的了解,就如鑰匙進入合適的鎖芯,一一扣緊,一一印證。”

“然後一瞬之間,心旌搖曳,難以自已。”

他抬起頭,直視魯齊烏斯,直視那雙罕見動搖起來的天空色眼眸。

他發出了一聲歎息,為所有擁有【命定】的獵人——

“你很可能……”

“會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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