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澤, 祁山澤?”
蘇肴趴在培養皿玻璃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他許久。
男人緊緊地閉著眼,仍處在昏迷之中, 對她的呼喚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得先把他放出來!
培養皿總該有開關, 肯定就在實驗室內。
蘇肴順著走廊找了一圈,甚至繞到了外麵的實驗室, 都沒有看到疑似開關的按鈕。
這裡隨時有人會進來,說不定那個博士也正在往這邊趕,她多耽誤一段時間, 就多一分被發現被抓捕的危險。
蘇肴有些焦急地四處翻找,最終在培養皿後方找到了兩個按鈕,一紅一綠, 沒有任何提示。
她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 遲遲不敢摁下去。
開關總不會有兩個按鈕, 另一個肯定另有作用。
要是隨隨便便按下去, 玻璃沒有打開,而是起了反作用,那又該怎麼辦?
蘇肴深吸一口氣,抓住四處亂溜達的藤尖,不抱希望地問它:“你知道哪個是開關嗎?”
藤尖搖了搖尾巴,示意自己並不知道, 然後就從她的手心裡溜走, 爬到培養皿上看笑話。
紅色是代表危險,那綠色就是代表安全?
萬一這裡的設置是反過來的怎麼辦?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蘇肴也越來越慌張,手指停留在按鈕表麵,怎麼也不敢用力摁下。
直到一道虛弱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綠色。”
蘇肴驚喜的抬頭, 對上一雙熟悉的深沉眼眸。
後者被釘死在鐵板上,本應該極其狼狽虛弱,但是他的眼睛卻一如既往地冷靜,深深地望著她。
“你醒了!”
或許連蘇肴本人也沒察覺到。
雖然她一直害怕祁山澤,但身體卻本能地記住了他帶來的安全感,在他出現的那一刻,什麼慌亂驚恐都消失了。
就連手指下意識地聽從他的話,摁下了綠色的按鈕。
轟隆隆。
整個培養皿開始劇烈的震動。
但出人意料的是,它的玻璃不僅沒有打開,釘住男人的鋼釘反而更深一寸地紮進了藤蔓。剛才還緩緩流淌的綠色血液突然加快速度,非人般的鮮血嘩啦啦地往外滲出。
祁山澤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怎麼會!不是綠色!”蘇肴驚慌地看向培養皿的祁山澤,“對不起!”
她摁錯了!
不僅沒有放出他,反而讓他再一次受傷。
淚水盈滿眼眶,蘇肴連紅色的按鈕也不敢摁下去了。
祁山澤一直都垂眸看著她,視線不曾挪過半分,哪怕是分肢被二次傷害,也隻是從嘴角邊溢出了一聲悶哼。
“我騙你的。”
明明在如此危險的困境中,他竟然還有心思露出一抹笑,痛苦甚至沒有在眉目間多留一秒。
“它們都不是開關。”
都不是開關?
蘇肴急忙問:“那開關在哪裡?”
男人鼓勵地看著她:“你試試摁下紅色的按鈕。”
綠色的已經差點要了他的命,蘇肴又怎麼敢再摁紅色。
“不要。”她搖頭,急亂地問他,“很快就會有人過來,你快告訴我開關到底在哪好嗎?”
她隻想快點把他救出去,哪怕是一秒也不願意耽誤。
“為什麼要回來?”祁山澤忽略了她的問題,深深地望著她,“你明明可以跟元均逃離這裡,他會護著你平安無恙。”
為什麼要回來,甚至跑到實驗室裡來救他?
現在根本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
而且蘇肴也羞於將心裡莫名其妙的情感全盤托出,隻能打斷他:“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
“不好。”
男人不願意放過她,仿佛一隻大手,非要將生在牆角的薔薇花蜜擠出來,讓她吐露出最真實的想法。
“我死在這,就沒人再強迫你。”
“你也可以去找一個更溫柔的人,何必冒險來救我?”
蘇肴又急切又窘迫:“不要再說了!我們現在應該先逃出去!”
“為什麼不回答我?”
兩人如同牛頭對馬嘴,誰也無法將另一人掰回正道。
蘇肴急得口不擇言:“如果我跟著元均離開,你就不怕我喜歡上他嗎?”
這話一出,祁山澤的眼神瞬間淩冽起來。
他冷笑一聲:“你不會。”
她連他也不喜歡,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元均。真要是發生這種可能,他就把元均的腿給打折,逼著她再來喜歡自己。
蘇肴真的要氣哭了。
他明明可以好好回答她的話,卻非要岔開“開關”的話題。
“祁山澤!”
“你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想離開這嗎?”
“就算、就算你自己尋死,你就一點兒也不在乎我嗎?如果等會兒有人看到我,把我抓起來,你就開心了是不是?!”
她把緊迫性上升到自己,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的男人終於安分了,他靜靜地看著培養皿外的流浪貓急得落淚,黑乎乎的臉蛋上有著一道明顯的淚痕。
他無奈地笑了。
“小臟貓。”
“跟你說了摁紅色的按鈕,怎麼就不信?”
蘇肴狐疑地看了他兩眼,確定他沒有說謊後,才提心吊膽的摁下了紅色的按鈕。
培養皿再次震動起來。
隻不過這一次沒出任何意外,培養皿四麵的玻璃、裝滿血液的底台全都緩緩地下降,最終沉入地底,隻剩下一塊鋼板,以及依舊被釘死在上麵的“怪物”。
“為什麼要騙我!”
蘇肴瞬間忍不住了,她猛地衝到男人的麵前,固執又難過地仰頭看著他。
“明明可以直接摁紅色的按鈕,為什麼要讓我先摁綠色的!”
難道被鋼釘洞穿的感覺很好嗎?還是說他根本感受不到疼,一點兒都不在乎流血!
祁山澤答非所問:“不怕嗎?”
剛聽這話時,蘇肴還沒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但隨著目光落在他身邊的數根藤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怕嗎?
麵對一個沒法保持原形的“怪物”,手臂不是人類的手臂,而是兩根粗壯的藤蔓;前後胸近乎被生長出來的藤蔓洞穿,它們正密密麻麻地釘死在鋼板上。
綠色的血液還在一點點往下滴落。
怎麼可能不怕!
蘇肴想起學校裡串起無數屍體的參天異植,它沒有任何人性,隻知道吞噬生命和血液。
而祁山澤當時,就那麼被卷上了天.......害怕中摻雜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蘇肴頂著男人直勾勾的目光,剛想伸出手去撫摸他的“雙臂”,但很快又被自己漆黑臟亂的手掌嚇到,悻悻地收回手。
這一連串動作,落在祁山澤的眼裡,就是在害怕他。
“現在走還來得及。”
“隻要我還活著,不管你怕不怕,都沒辦法擺脫我這個怪物......”
“我不怕!”
蘇肴打斷他的話,伸出手慌亂地在他的衣角上蹭了蹭,蹭乾淨後才再次抬起,輕輕地落在他的“雙臂”上。
柔軟的手心撫摸著乾萎的枯藤。
她心疼地落下淚來:“......元均跟我說過,學校裡的那次,是你救了我,不是周武斌。”
剛才話還十分密集的男人突然沉默下來。
明明逗弄流浪貓時,比誰都自如;等到煽情時,卻開始一言不發。
蘇肴的手已經從他的“手臂”落到他的胸前,看著被藤蔓密密麻麻擠滿的胸膛,身體因為本能的畏懼而瑟瑟發抖,手掌卻固執地停留在上麵不肯挪開。
近乎枯萎的藤蔓有些輕微的躁動,但它們剛有些動作,就被鋼釘紮得更深。
祁山澤的胸膛開始起伏,他垂眸看著女孩顫抖的肩膀,聲音前所未有地溫柔,好似在哄誘流浪貓。
“把手放下。”
以往猖狂肆意的分肢被禁錮在鋼板上,他騰不出手去摟她,更沒法接住她的眼淚。
“趁著沒人發現,走吧。”
“我不走!”蘇肴固執地搖頭,“我要帶你一起離開!”
她試圖收斂所有的情緒,開始觀察如何才能將他從鋼板上放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已經摁下了開關按鈕,這些鋼釘卻無法收回?
蘇肴抓住袖手旁觀的嫩綠色藤尖:“你能不能把這些鋼釘撬開?”
藤尖不情不願地扭動身體,趴在她的手裡一動不動。
她剛準備再勸,就被男人的話打斷。
“彆費力氣了。”祁山澤平靜道,“這些鋼釘沒法輕易撬開,除非砍斷所有的分肢。就算如此,在鋼釘落地的瞬間,整個實驗室也會響起警報,所有人都會過來。”
蘇肴不肯相信:“怎麼會這樣......”
“你願意來救我,就夠了。”
在此之前,男人的強迫手段、不守倫理浮在最表麵,將最濃烈的感情藏在心底,輕易不透漏出來。
隻是在這一刻,那些偽裝都撤開了,隻剩下眼裡一汪深不見底的情意。
“走吧,在被發現之前,離開這裡。”
他的語氣很誠懇,像是終於願意放過她。
按理說,蘇肴儘了自己的道義,此刻應該如卸重負。
但她的心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輕鬆,甚至不停地往下墜,根本落不到底!
眼淚噴湧而出,將臉上的黑灰洗刷了一大半,顯得更加狼狽。
“我、我不走......一定有辦法將你救出來的......”
“為什麼不走?”祁山澤追問她,“我對你的喜歡隻是一種負擔,你既然不喜歡我,又努力回報了救命之恩,這個時候就應該及時止損。”
蘇肴的聲音全堵在喉嚨裡,一句話也發不出來,隻能下意識地搖頭。
不是這樣的。
她想救他出去,哪怕他出去後不會放過她,她也想救他出去。
不敢承認的情感終於浮出水麵,在最直觀的行為舉動間露出了馬腳。
蘇肴猛地撲上去,緊緊地摟住了祁山澤。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主動地去擁抱他。
“沒有不喜歡。”
在祁山澤以身堵在喪屍群前方、讓他們先逃的那一刻,她分明就動搖了。
她害怕他再也回不來,連帶著恨上了差點害死整支小隊的周武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