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白天受到的刺激太大, 蘇嬙剛睡下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環境很壓抑,周圍全是四四方方的院牆,隔出塊像井一樣的天空。
蘇嬙的意識最開始飄在天上, 後來又被無形的壓力拉扯進一個素衣小美人的身體裡。
“嗚嗚嗚。”
“嬤嬤求您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陪葬!”
哭聲和哀求聲在耳邊延綿不絕,氛圍悲憤又絕望,惹得蘇嬙的心底都升起一股強烈的惶恐。
“姑娘, 讓所有未生育的嬪妃殉葬是先帝的旨意,奴婢也沒有辦法。”
不遠處的教養嬤嬤歎了口氣,她的身邊還圍著無數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年輕女孩, 麵上皆是一副淒涼心死之色。
“難道、難道就沒有什麼法子嗎?”
或許是真的同情這批剛入宮還沒來得及承寵的秀女,教養嬤嬤難得透露了幾句:“若是尋得厲害的靠山,未必不能躲過這一劫。”
後宮嬪妾都是有權有勢家的女子,皇帝讓人陪葬,有底氣有靠山的人自然有各種法子避過。她們逃開的空缺, 也就隻能由這群家世微弱的秀女們抵上。
蘇嬙躲在角落裡聽了半晌,才明白自己在夢裡竟然成為一個古代秀女, 即將要給老死的先帝陪葬。
明明知道是做夢, 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被環境感染,真的開始害怕起來。
她才十六歲, 她不想給老皇帝陪葬!
若是尋得厲害的靠山......不知為何,這股想法突然出現在蘇嬙的腦海裡, 促使她渾渾噩噩地向外走,或許是新舊帝王更迭, 後宮的守衛不甚嚴格,竟然真的被她闖到了前朝。
遠遠地,幾個太監簇擁著一位身穿官服的高瘦男子走來, 蘇嬙躲在走廊的柱子後麵,不甚清晰地聽到了太監們的恭維之聲。
“褚大人,聖上還沒起,不如您先在偏殿等候片刻?”
夢裡的一切都不講道理,“褚大人”這三個字出現後,蘇嬙的腦海裡就冒出一段記憶。
——老皇帝平庸又貪色,十幾年未曾管理朝政。他死在某個嬪妃的床上,繼任的皇子也才不過十五歲,如今的朝堂被宰相牢牢把控,堪稱是他的一言堂。
——而這位宰相,便是姓褚。
“尋得厲害的靠山,才能躲過這一劫”,教養嬤嬤的話像是個魔咒,不停地在蘇嬙的耳邊回蕩。
她知道這是夢,可這具身體卻不受意識操控,原主似乎天真又大膽,她在那群人走近時,猛地衝了出去,撞開所有人扯住那位宰相的衣角。
“褚大人,求您救救我,我不想給先帝陪葬!”
“大膽!”
“這是哪個宮女?還不快把她拿下!”
太監們尖銳的怒喝聲全成為了背景音,蘇嬙愣愣地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嘴裡不受控製地說出既定的台詞。
“褚大人,您是個好官,殉葬的舊俗已被廢棄百年,為何我剛入宮,便要死在皇陵之中?”
父親是個七品小官,經常在家裡讚頌宰相的英明,這具身體也才十六歲,她天真地以為,能從英明的褚大人這裡獲得解救。
可對方卻隻是垂下眼眸,淡漠地看著這個突然從角落裡跑出來的秀女,眼裡未曾有一絲動容。
太監們很快就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將莽撞又無知的秀女拉開。
“大膽!擅闖前朝,其罪當斬!”
“褚大人豈是你能隨便觸碰的,把她給我拉下去關起來!”
這具身體還在掙紮,藏在她體內的蘇嬙卻驚呆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夢境裡會出現褚叔叔,而且他竟然還搖身一變成為了權傾朝野的宰相。
“褚大人!”
“求您救救我......”
這具身體還在不斷地哀求,很快,就有太監找來一塊手帕,塞進她的嘴裡,將所有的聲音堵在喉嚨裡。
“嗚嗚嗚!”
侍衛也被驚動了,他們拖著大膽秀女的胳膊,眼見著就要將她拉到無人處杖刑。
領頭的大太監獻媚地朝著褚大人道:“大人,無知秀女已經被拖下去了,沒驚擾您吧?”
男人站在原地,遙遙地看著那個被越拖越遠的女孩,她生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黑色的眼眸玲瓏剔透,像一隻養在貴人宮裡的貓。
眼淚源源不斷地從那雙漂亮眼睛裡滾落,其中的敬仰與期待也一點點地散儘,光芒變得微弱又黯淡。
再過不久,她便會徹底閉上眼,渾身沾染鮮血,再也一絲生機。
“等等。”
這話一出,侍衛們的動作立馬停下。宰相的威信不僅震懾了前朝,連皇宮中的人也將他的話奉為聖旨。
蘇嬙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與褚叔叔長得一模一樣的大官朝她走近,在距離幾十厘米的地方停下腳步。
“嗚嗚嗚!”
這具身體又升起了幾分希冀,哀求地看著褚大人,渴望他能將她拉離死亡的結局。
對方終於動了。
他抬起手,將那塊堵住她唇舌的手帕扯下,使得她終於能再次開口:“褚大人,求您救我!”
貌美秀女的眼角是紅的,鼻頭是紅的,就連唇角也被磨蹭紅了。
若是老皇帝沒死,看到她的第一眼,怕是會將她升為美人,帶在身邊日夜寵幸。
褚疏呈淡淡地看著她,俊美的麵容上看不出一絲真實的神情,他終於開口了,隻不過說出來的話讓人聽得如墜冰窖,寒意刺入骨子裡。
“你是送入宮的秀女,生死乃皇家私事,本官如何乾涉?”
“將她送回秀女坊罷,今日之事,本官不予追究。”
他說完這兩句話,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再也沒多看她一眼。
這番行為落在周圍人的眼裡,就是褚大人心善,未曾降罪一個小小的秀女,已經算是天大的開恩。
蘇嬙愣愣地看著前方,男人的背影逐漸與褚叔叔的身影重合,哪怕是在夢裡,她也不願見到褚叔叔對她如此冷漠,仿佛兩人之間沒有任何情義。
“不要走。”
她想伸出手留下他,湊巧地是,這具身體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褚大人,我是選進宮的秀女,但未曾分配,還不算進入皇家,您、您可以帶我走嗎?”
曆屆入宮的秀女,先由皇帝挑選,剩下的分配給皇子,再剩餘的,則有機會賞賜給聖上信賴的官員。
夢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地荒唐。
蘇嬙看著這具身體使儘渾身解數,也沒有求得“褚大人”的垂憐,他僅僅隻是讓人將她帶回後宮,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過年輕秀女的直白勾引。
意識再度恍惚,陷入漆黑的混沌中。
不知掠過多少個場景,才又闖進秀女的身體,看到一頂頂小轎被抬向皇陵,哀哀的哭泣聲落了一路。
旁邊轎輦的秀女已經哭腫了眼:“一到皇陵就會被宦官勒死,我不想死!”
蘇嬙被這股悲傷感染,也跟著落了許多淚水。
她不明白為何這個夢如此真實,不僅劇情都十分連貫,連情緒都這麼地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一頂頂小轎停到皇陵外,蘇嬙也被幾個太監拉下轎輦,帶進一個空房間。
“這是鳩酒,喝了您就安心地去吧!”
蘇嬙能感受到這具身體仿佛還在期待著什麼轉折,可惜夢裡並無奇跡發生,她被迫飲下鳩酒,很快就倒地不起......意識在這一瞬間被扯出身體,仿佛有隻手將它囫圇地揮走。
夢,瞬間驚醒。
蘇嬙從床上猛地坐起來,驚醒時的情緒最盛,那股瀕死的絕望與淒涼不停地縈繞在心頭,使得她本能地攢緊了自己的衣領。
為什麼、為什麼會做這種奇怪的夢?
蘇嬙回想著夢裡的一切,腦海裡閃過的全都是男人無情走開的畫麵。
夢是現實的投映。
她隻能想到是自己對褚叔叔產生了懼意,認為他早晚有一天會不顧一切情義,對她下手。
就像趙琛說的那樣——她會死在十八歲。
蘇嬙打了個寒噤,突然想起昨晚的回複,她答應了趙琛,要去他家見他爺爺。
沒有跟褚叔叔報告,她匆匆忙忙地找到司機大叔,坐著他的車下了山。
等那輛豪車將她放在市中心,蘇嬙遙遙地看著它消失在視野裡,然後轉身坐上公交,按照趙琛給的地址找了過去。
“你終於來了。”趙琛打開門看到蘇嬙後,很是鬆了口氣,“我爺爺就在後院,你跟我過去吧。”
蘇嬙來得時候慌張,進來了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她的同學顯然家境也很不錯,住在南市的彆墅區,擁有一棟獨立的帶花園小彆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