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箴言(2 / 2)

“你們今天沒跟著我們去打架真是可惜了,今兒真是太精彩了!”一名弟子侃侃而談滿眼放光,“道宗還是有能打的……”

旁邊的同門積極接話:“我聽說了,道宗是不是有個叫做琴相思的姑娘,長的特彆美,又超能打,林朝師兄都比不過?”

“你說琴相思啊,確實厲害,不過我說的不是她。”

那弟子興奮地說道:“最厲害的是道宗一個用刀的,你是沒看見,那一招抽刀斷水,太強了!最可怕的是他年紀似乎還不大,能有這樣的實力,實在非同一般。”

“能有多強?”有人好奇地問,“比得過蘭師兄和顧師兄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這次那個弟子被問住了,仔細想了想說道,“如果說是現在的水平,我覺得他未必比得過蘭師兄與顧師兄;但是等他再成長些,未來可期。”

“真有這麼厲害?”有人不信,“蘭師兄和顧師兄都是萬裡無一的天才,難道你說的那人比他們天資更高?世上哪裡來這麼多天才?”

那名弟子搖搖頭還想說些什麼,忽而閉上了嘴,站起身來,向一個方向打了個招呼。

其他人也跟著紛紛扭頭,見到來人,都恭敬道:“顧師兄好!”

顧清淵從門口走進來,身上依舊是一身冰繭絲織錦的衣袍,隨風輕揚。

顧清盛微笑著向他們點了點頭。

他身後兩名侍女也在,依舊沉默不語,麵無表情,隻管跟著顧清淵走。

“顧師兄,今日你不在,我們和道宗那邊打了一場。”有弟子興奮地衝他說道。

顧清淵停下腳步,問道:“如何?”

“……沒贏。”那弟子有點尷尬的低頭,本來想說“輸了”,想了想還是換了個好聽點的詞。

“輸給道宗,”顧清淵笑容不變,“那諸位同門還需努力,他日一雪前恥。”

“顧師兄!要不然你帶著我們再打回去?”有弟子喊到。

以顧師兄的修為,他們就不信還能輸!

顧清淵卻並不接話,隻說道:“劍尊甚為嚴格,大家最好還是小心一些。”

劍尊……

聽到這個名號,大家都沉默了。

這真是一個無比強大的理由,熄滅了他們心裡蠢蠢欲動想要搞事的火焰。

顧清淵直到進了屋門,才輕輕出了一口氣。

“丟了麵子不打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是直接打回去也太不優雅了,”顧清淵放鬆下來,他開始悠閒地給自己泡茶,“打架這種事,也是很有講究的。”

“那您是準備改日先下拜帖,再沐浴焚香,齋戒三日,再約戰於日出之時、高山之巔嗎?”一名侍女很懂顧清淵的風格,開口問道。

“不,還不夠,”顧清淵歎了口氣,“容我再想想。”

“您最好不要太誇張,”另一名侍女友情提醒,“如果要灑花瓣雨,劍尊看到了會責罰的。”

顧清淵手一抖差點沒把茶水倒偏:“什麼花瓣雨?!”

“您忘了?您小時候和人動手,出場都是要伴有一人吹笛、一人彈琴、花雨漫天……”

顧清淵放下茶盞,有點崩潰。

“請不要再提這些陳年往事了!”

黑曆史讓人尷尬。

兩名侍女於是貼心的不再說話,隻是看向顧清淵的眼神多了點微妙的慈愛。

顧清淵繼續給自己泡茶,就算隻有一個人,他也選擇了最麻煩的手法,動作力求行雲流水,充滿美感。

顧清淵一邊動作,一邊想起了自己剛剛在渡川集買的料子。

他來道宗之前都已經都打聽到了,道宗渡川集裡有間織女閣,專賣各種料子,也可定製衣裙。據說那裡繡娘的功力很好,布匹、繡工都是相當的不錯。

他從顧清盛那裡離開後,就立刻專門去了一趟織女閣,果然有所收獲,選購了兩匹滿意的料子。

“等會兒能幫我把剛從織女閣買的那兩匹布料整理一下嗎,和上次得的那段雀羽錦放在一起就行,秋水姐?”顧清淵試圖指使一下他的侍女。

顧清淵身後跟著的兩名侍女,一人名為秋水,一人名為辭江。其中抱劍者為辭江,執白絹者為秋水。

聽到這個要求,侍女秋水微微一笑:“當然不行了,劍主。”

顧清淵:……

他就知道。

“算了,”顧清淵幽幽歎氣,“我自己來吧,兩位姐姐!”

辭江在一邊說道:“劍主,您彆忘了,我們的手隻會用來執劍。”

“是是是!”顧清淵自己收拾了東西,也不敢指望自己的兩名侍女能幫他搭把手。

顧清淵心裡明白,說起來辭江與秋水是他的侍女,但其實包括他在內,整個顧家的人,都不敢強迫要求她們去做什麼事。

實際上,她們並不是顧家的奴仆,而是自願留在顧家,守護金懸劍的劍侍。

她們原本是蘇蘅淵的侍女,在蘇蘅淵閉關隱世之後,因為金懸劍被贈予了顧氏,她們才跟著來了顧家。

她們跟隨顧清淵,並不是因為他是顧家的大少爺,而是因為他是金懸劍這一代的主人。

她們從來不稱顧清淵為少爺,隻叫他劍主。

劍主,金懸劍之主。

她們所跟隨、所效忠的對象,從來隻是金懸劍的主人,而非顧家的少主。

“辭江,我真的想知道,你們當年跟著蘇前輩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顧清淵歎氣。

自己收拾東西這種事,真是太不優雅了!幸好現在沒有外人。

“主人從不要求我們做這些事。”辭江提起蘇蘅淵,用的稱呼依舊是主人。

或許在辭江與秋水心中,她們真正的主人永遠隻有蘇蘅淵一個人。

哪怕是蘇蘅淵閉關之後,她們也沒有離去,而是一心守護著金懸劍,劍在人在,日複一日地等候著她們的主人歸來。

顧清淵收好他的東西,順手翻出了一片竹簡。

他看到上麵的內容,皺了皺眉,神色又微微嚴肅了起來。

秋水看他神情,眨眨眼:“這就是之前雪劍世家送來的箴言?”

當今修真界四大世家裡,北海雪劍氏尤其擅長卜算、占星、推算一道。雪劍家與顧家世代交好,常有往來。這片竹簡,就是雪劍家在一個多月前送來的。

當時顧清淵還在劍門,已經快要跟著其他弟子一道出發前來道宗了,突然收到家裡的來信,並附上這隻竹簡,上有雪劍世家卜算出的箴言。

“推演天下萬物,通曉古今未來,雪劍氏在推演卜算一道確實頗有天賦。這次他們既然專程送來此簡,至少也是對上麵的預言有所把握的。”

顧清淵把玩著手裡的竹簡,“隻是不知道會怎樣應驗。卜辭太過模糊,有點拿不準……”

“箴言裡好像是說,顧家將生變數,還與您的弟弟顧清盛有關?”秋水好奇問道。

顧清淵停下手中動作。

“不知道,”顧清淵有點無奈,“箴言裡沒說清楚,隻說是‘將生變’,至於生的是什麼變故,是修真界的變故,還是顧氏的變故,是好事還是壞事,都還不清楚。”

“裡麵雖然提到了清盛,但是所謂的變故與他究竟有什麼關係,也是含混不清。”

顧清淵說著,心中憂慮。

以雪劍氏在推演一道上的研究之深,還不能給出來一個確切一些的說法,本身就說明了這件事的非同小可。

牽扯越大的事件,天機就越是隱蔽。

所謂“天機難問”,不外如是。

顧清淵隱隱有所預感……修真界,很快就要發生大事了。

辭江似乎想到了什麼,在一旁說道:“我們這些年一直待在顧家守護金懸劍,也聽說過您家族的一些事情。您的弟弟顧清盛似乎從小就有雪劍世家的人為他卜算推演,據說是大凶的命格?如今這次箴言,可是命格要應驗了?”

“所以您才想讓您的弟弟回家,”秋水接話道,卻依舊有些不解,“可是我不太明白,如果他是不祥之人,為何不將他逐出家門,反而要召他回家呢?何況他似乎還不願意回去……”

說到顧清盛,顧清淵歎氣。

“他不願意回家,我也能理解。畢竟這些年來一直對他忽視太多。可是,那畢竟也是他的家。”

“我讓他回去,隻是想著如果他有難,也好護住他而已。”顧清淵抿了抿嘴唇,“無論如何,我是他哥。”

“您不怕他給家裡帶來禍患嗎?”秋水問道。

顧清淵搖搖頭:“箴言裡說的不明不白,究竟是怎樣一回事,誰也說不準。從他還小的時候,家裡就因為所謂的命格,對他不聞不問。”

“但是我卻覺得,箴言這種東西,你越是對它避之不及,它反而越是在你出其不意之時應驗。如果他真的會帶來所謂的災禍,那麼逐出家門又有什麼用?天道冥冥,高深莫測,誰又能逃得過。”

“既然如此,還不如護住他。即便有一天災禍真的降臨,一起麵對就是。我鳳山顧氏,難道還沒有一戰的魄力嗎?況且卜辭模糊,是福是禍說不定呢。”顧清淵道,“而且父親的意思,也是讓我帶他回家。”

秋水於是不再言語。

“劍主,先不說此事了,”辭江突然在一旁提醒道,“劍尊不知何時回來,您最好還是趕快沐浴更衣。”

顧清淵收起竹簡,長歎一聲,不情不願的去換衣服。

劍門崇尚清修、苦修,對門下弟子要求也很嚴格,不允許太過奢華的衣飾。尤其是這些年劍尊掌權,對弟子們的言行舉止要求更嚴厲了。

現在劍門弟子裡格外流行的服飾是縞衣,就是沒有染色的白絹衣裳,也是艱苦樸素到了一定的境界,將劍門的苦修精神發揚的很徹底。

然而,這對顧清淵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讓他心無外物、一心苦修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在劍門的每一天,顧清淵都很痛苦。

但是人在劍尊下,不得不低頭啊!

顧清淵猶記得被罰關禁閉、抄門規、抄清訓還有被罰揮劍三萬次手腕差點腫了的過往,內心有點心酸,忍不住腹誹劍尊也太嚴厲。

但是他也隻敢在心裡想一想了,是完全沒膽量說出口的。萬一被化神期的“諦聽天地”給聽到了,那他就完了……

而此時被顧清淵在心裡腹誹的隨月,還端坐大殿之上。

議事進行了這麼久,隨月依舊脊背筆挺,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克己、自律,早已是刻在他骨子裡的習慣。

此時李禪心正在說話:“魔域屏障連綿萬裡,主要處於素月山、明河一線。明河屏障於百年前修補過,尚且沒有大問題,這次的重點還要放在素月山屏障。”

“這一次,可能就是小輩們一展身手的時候了,”有人笑道,“我們那一輩,不也是在這種情況下緊急前往明河屏障的嗎?”

聽了這話,餘素娥卻搖了搖頭:“我覺得這一次,還是要先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做決議比較好,不能貿然安排弟子們前往素月山,我們這些長輩還是要頂在前麵。百年前我們那一輩,臨時前往明河實屬無奈之舉。明河之戰各宗門都損失了不少優秀的弟子,至今想來都是一大憾事。”

李禪心點頭道:“諸位說的都有道理,今日時候不早,其他不如明日再議。”

在其他宗主、門主都走後,大殿裡隻剩下了兩個人,便是李禪心和隨月。

白臨秋早就在李禪心說可以走的時候就溜了,動作之快讓想拉住他寒暄一番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隨月也已經讓蘭明月和蘭生玉先行離開,自己有意落後了一步。此時殿裡已經沒有了其他人。

然而李禪心對他的舉動毫不意外,似乎早有預料。

“劍尊留下,可還有要事?”李禪心微笑著問道,但他心裡已經隱隱猜到隨月要說什麼了。

果然,隨月緩緩開口:“‘天下生變,群英並起。風雲將至,天機難測。’這是劍門擅長推演的長老給出的箴言。如今天下,恐怕風雨欲來。”

李禪心臉色不變。

隨月繼續說:“聽聞貴宗門葉曲尊者亦擅長推演一道,李宗主應該對此並不驚訝。”

隨月其實早在走進道宗的那一刻起,就隱隱感到了不同尋常之處。

敏銳地發現,整個道宗的陣法,足足有一半都在悄無聲息的運轉。

執法堂弟子全天待命,七尊中林長風與方知君一直未曾露麵,不知在暗中等待著什麼。

這是怎樣一種概念?

要知道,幾乎籠罩了整個宗門的陣法運轉起來,是多麼巨大的一份花銷;哪怕上萬的靈石,都不夠支撐太久。

一般來說,各個宗門無外敵入侵時,平日裡都是隻開四分之一的陣法的。哪怕道宗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樣燒靈石。

然而如今,道宗的陣法足足開了一半。

還有林長風和方知君,李禪心推說他們是在主持秋試。然而不過是小輩弟子們的一場秋試而已,何至於出動兩位化神期尊者去看護?

隨月心裡明白,恐怕是道宗也察覺到了什麼。

修真界又要發生什麼事了。

而在這種時候,作為第一等宗門的道宗和劍門,必須站在一起,共同麵對。

哪怕他們平日裡互相爭鬥互不服輸,但麵對影響到整個修真界的事情時,兩個宗門會選擇一同進退。

他們守護琨境與乾洲幾千年,互相比較、互相合作幾千年,在這些事情上,早已都有了默契。

“天下將變。”此時,楚南臣早已走出了大殿,望向遠處連綿青山。

“感覺事情要比前世來的還要快……一切都加快了麼?”

“天機模糊,星象不清……似乎和上一次不太一樣。也不知這一次,與前生會有什麼不同呢。”

楚南臣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點。

一道靈光碎在他指尖。

是他在來道宗之前就派出去的探子傳來的消息。

“素月山,進來魔氣愈加濃鬱,似乎有魔族痕跡。”

楚南臣唇角勾起一個微妙地弧度。

到了如今,道宗劍門其實還是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啊……

素月山的屏障隻會比前世破的更快,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不知道他的流霞穀,在這次即將到來的動蕩中會何去何從?楚南臣想。

但是無論如何,有了一世記憶的他,難道還不能在這次占儘先機麼?如果按照他回憶起的那些前生之事,修真界浩劫將至,劍、道二宗即將沒落,豈不是他的流霞穀更進一步的機會?

而且除了天下格局的變動,還有一些其他的事……

楚南臣眼神柔和下來。

或許,他是應該去看一看他的阿喻了。

這一次,他想要一場完美的初遇。

不像前生,從他與他初遇開始,就夾雜著隱瞞與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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