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盛可能出事了, 但是他卻不在他身邊。
這個認知讓君喻有一瞬間幾乎不能冷靜。
他很少有情緒波動這麼大過, 這一瞬間, 君喻想到了父母,想到了當年那場大火, 想到了顧清盛平日裡對他笑的欠揍的模樣, 也想到了離宗前,顧清盛在酒樓上與他一起憑欄望月,抬眼觀山河。
對君喻來說, 他平生在意的人不多, 而這些人中已經有很多人離他而去了。
他不想再失去一個。
君喻起身,直接出門, 往來時的方向去。
從謠城到皇都, 要走多久?等他去的時候,還來得及嗎?摔了玉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如果顧清盛真的出事了該怎麼辦?
君喻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紛亂的念頭, 卻又被他強行壓下來。
不可能,君喻想。
他不能慌亂, 他要冷靜一些。現在一切還沒有定論,或許顧清盛根本沒有事, 隻是逛花街逛的開心, 隨手摔玉逗姑娘玩兒;或者是有彆的什麼誤會……
君喻心中努力說服自己。
他天生冷情又沉默寡言,在外人看來太高傲,或者太孤僻。這麼多年, 與他交心的人, 也不過一個顧清盛而已。
君喻有時候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對顧清盛是怎樣一種感情, 但是他想,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顧清盛有事。
他臉色不太好看,匆匆穿過人群,與進城的人流逆行而過。有人好奇地偷偷瞥向他,似乎有些一些疑惑他的步履匆忙。但是君喻都沒有在意,他一邊給幾個相識的往西南去的同門傳了音,一邊取出飛劍。他不想再耽誤一點時間。
西南一地妖患並不嚴重,而且有徐家在,情況基本還在控製中。君喻突然的離去,不會對加試安排造成什麼影響。君喻行事細心,專門聯係了那邊的同門說明了情況,便放心往皇都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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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喻出了城,剛剛離開,城門口突然追出來了幾個人。
他們大部分是禦劍而來,其中有幾人懷裡、肩上都趴著小小的靈獸。最惹眼的是其中的一人,直接騎著碧眼白獅子踏空而來,看起來威風凜凜,有經過的人眼中閃過驚歎之色。
有了解附近勢力的修士看到他們的裝扮,心中便明白,這些應該都是禦獸門的弟子。
“完了,人已經走了。”
一個肩頭蹲著靈雀的年輕男子愁眉苦臉地說道。
唉,怎麼那麼快呢,聽說幾個時辰前還在城裡,現在連影子都沒了。
另一人哼了一聲:“走的這樣快,莫非是做賊心虛?我看他就有問題!”
騎著碧眼白獅子的男子皺了皺眉,提醒到:“慎言。現在並無證據是人家做的事,之前聽葉師弟提到過,那人也是道宗弟子,道宗弟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應當不至於做出什麼事。我們找他也隻是詢問一下當時情況而已,莫隨意猜測。”
“董師兄就是容易把人想的太好,每個地方都有小人,難道因為他出自道宗,就沒有嫌疑了不成?”被駁斥的那人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但似乎頗為尊敬這個董師兄,還是說道,“好吧。師兄,現在要怎麼辦?我們也不知他往哪個方向去了,追也無處追……”
“是啊,就這麼讓他走了不成?”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葉師弟如今昏迷不醒,之前接觸過的最後一個人就是他,無論無何,找他問一問話總不過分吧?”
董南澤皺了皺眉。
他也憂心師弟的情況,沉吟了幾秒,最後說道:“他走的太快,而且沒有留下痕跡,我們的修為又不夠,做不到‘諦聽天地’,想追也找不到方向。”
“那怎麼辦?可要稟告師尊?可是如今師尊還在閉關……”
“師尊閉關,還有其他管事長老在,”董南澤說道,“我現在就回去與師門說明情況,請他們出麵直接向道宗詢問那名弟子的行蹤。”
“道宗……道宗那麼厲害,他們會交出人來?”
董南澤歎了口氣:“可是現在也隻能如此了。不過我們隻是想要得知那位弟子的蹤跡,詢問一下葉師弟出事前的情況而已,又不是尋仇殺人……而且聽聞道宗對門下弟子於品行方麵要求甚嚴,應當不會有所包庇。”
這幾個禦獸門的弟子又商量了幾句,最後決定兩人回去稟報宗門,其餘人則繼續分頭追去,萬一幸運的話,或許能追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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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長絕山。
殷靈兮踏上長絕的時候,眼前依舊是漫天飛雪紛紛揚揚,照夜牡丹開的嬌豔,從山下一直鋪到山上。
當今魔尊好像格外喜歡這種花。從前的長絕山雖然也種照夜牡丹,但是並沒有這麼多;然而如今,這種雖然美麗但是嬌貴又難養的花,幾乎遍布在長絕的每個角落。它們在風中微微顫動,花瓣一層層鋪展開來,上麵流光浮動,與山雪輝映。
殷靈兮麵無表情一步步走上山,忍住自己停下來駐足觀看的衝動。
她雖然是一個魔族,但是她也是一個欣賞美的魔族。她沒事的時候,也喜歡看花看雲彩。隻是魔域格外貧瘠,連天然的風景絕佳之所也少,所以長絕就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地方了。
她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傳說裡的修真界會更美?可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去過素月山的另一邊。
不過,她聽聞素月山已經有魔族能通過屏障,去到修真界了。或許,等到魔尊帶人徹底破開屏障之時,她也能真正看一看那所謂的琨境乾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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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靈兮走進大殿的時候,與一個渾身都埋在長袍裡的黑漆漆的家夥擦肩而過。
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禮,但是對方卻冷哼了一聲,也不看她,氣哼哼地背著手出去了。
殷靈兮見過他,是舊魔八脈裡“影”脈的族長。
她記得,最近魔尊對舊魔八脈的限製好像更嚴了,在儘可能的限製他們的權力。今日“影”脈族長前來長絕,看他的表情那麼不好,應該是與魔尊談的不太愉快。
不過這些都與她沒什麼關係了,殷靈兮垂下眼,收回了放到那名族長身上的目光。
她身為魔尊身邊的護法之一,並不是出身於舊勢力的魔族。她是魔尊當年救起的,也隻忠於魔尊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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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聽到殿中傳來的聲音,殷靈兮恭敬下拜。
魔尊的聲音十分輕鬆,沒有半點剛剛那名族長走時滿身的怒氣。看來剛剛他們之間的交鋒,是尊主占了上風。
還好。殷靈兮輕輕鬆了一口氣。魔尊生氣的時候容易遷怒,她們誰也不敢那種時候去觸黴頭。
“剛剛遇到那個老頭子了?”殿中的男人走下主座,踱步到殷靈兮麵前。
“是。”殷靈兮不敢抬頭,依舊維持些下拜的姿勢。
“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頑固罷了,”魔尊輕輕嗤笑了一聲,“他們族裡,倒是出過一個衷心的,可惜已經死了。”
“不過他死之前,還為我做了件事,我很滿意。”魔尊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勾了一下唇。
那個“影”帶過去的魔種,應該也已經起到了該起的效果了吧?死在白臨秋手上,也不算虧。
畢竟整個修真界,能讓他忌憚的人有幾個?一個白臨秋,一個蘇蘅淵罷了。
而且蘇蘅淵雖然也很麻煩,不過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對他構不成威脅了。
男人心裡滿意,語氣也更輕快了些,對殷靈兮說:“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去辦。”
殷靈兮恭敬地說道:“聽憑尊主吩咐。”
“去幫我找一個人。”男人悠悠說道。
殷靈兮心中微微疑惑,問道:“不知尊主要我找的是何人?”
魔尊笑了笑,取出一副畫卷遞給她。
殷靈兮接過,小心地展開畫卷。
畫麵上是萬裡碧濤,水闊天長,其中吸引了殷靈兮注意力的,是畫麵中央的一個人影。
那個人臨水而立,風吹衣袖,飄渺如仙。
殷靈兮微微怔愣。
畫麵中的人看不清麵容,但殷靈兮卻無端端覺得熟悉。而且儘管沒有什麼理由,她第一眼便覺得,那一定是一個很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