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盛瞥了虞寒城一眼,說道:“無情道也不過是世間道法中普通的一種,不一定適合每個人,修的下去了就修,修不下去了就換。沒見過你這樣的,非逼著人說無情道好。你懂不懂順心而為的道理?”
“算了,我與你說這麼多做什麼。”顧清盛想起來正事,“有件事情倒是要問你。之前在有山河簡鎮壓的情況下,魔脈還有向南擴張的跡象,是你搞的鬼?”
“是我,以鮮血為祭,牽動魔氣向南……我隻是想要試一試,沒想到真的有點用,可惜效果還是有限。”事到如今這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虞寒城說道,“你們應當已經知道了。”
“再確認一遍罷了,”顧清盛冷漠,“真不是個東西,連自己人都殺。”
“自己人?”虞寒城有些想要大笑,“魔域哪裡來的自己人?”
永遠在爭鬥,每個人都在踏著彆人的屍骨往上爬。
從很久之前,醉淵裡湧出魔氣開始,整個北地便成了一片地獄。
魔域的每個人生下來,血脈裡便流淌著魔氣,隻有修魔一個選擇。清魂丹這種怯除魔氣的丹藥又不是人人都有,他們永遠修不了所謂的正道。
生在魔域有什麼錯?這不是他們能選擇的,可他們一出生就帶著原罪。
虞寒城目光從癲狂,一點點平靜下來。
他看著君喻,良久,歎道:“成王敗寇,我認輸。”
顧清盛卻還有想問的:“你之前不殺我,是因為什麼?因為我是蘇蘅淵?”
虞寒城扯了扯嘴角,漠然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我上輩子被你逼著代替陣石,做了輪回陣的陣心,命脈與輪回陣相連。如果殺了你這個主陣人,陣法停滯,我也要受到牽連。”
原來是這樣……君喻插了句話:“做陣心的,還有楚南臣和徐翰州?”
虞寒城說道:“不是。不過前世輪回之前,魔氣縱橫,天下大亂,死的人不少。有死在陣法附近的,也都被陣法吸取了力量。”
顧清盛皺眉:“那楚南臣和徐翰州呢?”
“楚南臣……他似乎與君喻有仇?我不知道你們的恩恩怨怨,不過我看見他被你一刀刺穿在祭台上,也算做了輪回陣上的亡魂。”
“徐翰州……一個廢物,沒注意過。”
“輪回陣竟然是這樣運轉的……”顧清盛皺了皺眉,“還好死的都是你們這些罪大惡極之人。”
虞寒城卻冷冷道:“不,輪回之前,隻怕天下誰也活不了。”
“……誰也活不了?”
虞寒城淡淡道:“靈氣消弭,魔氣密布,天下動蕩,能活幾人?完全沒有一絲靈氣的情況下,連魔族也受不了,會完全喪失心智,在廝殺中流乾鮮血。說起來,你們開啟輪回陣,也是為了救世……嗬,救世。”
說到最後,虞寒城嘲諷一笑。
君喻默然半晌,說道:“既然連魔族也會死,誰也活不了,那你今生還引動魔脈,是想再重複一遍之前的老路?”
“試試看罷了,現在不是沒事,”虞寒城大笑,“就算都死了又如何?隻要我能飛升,天下人死活,乾我何事?”
“魔族果然是瘋子,你果然還是直接死了乾淨,”顧清盛喃喃一句,“這麼大的事,怎麼是我做主陣人?我又不懂陣法,阿喻不比我更擅長?”
虞寒城笑聲低了些,看著顧清盛,滿是惡意道:“當然是因為,那時候君喻已經靈台被廢,奄奄一息,刻出山河簡已經是窮儘心血,哪裡還有力氣主陣?”
“看著他死在你懷裡,顧清盛,你前生感受如何啊?哈哈哈……”
刀光乍起,虞寒城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一刀穿透了他心口。
顧清盛抽回刀。
鮮血噴湧而出,灑在冰麵上,觸目驚心。
虞寒城緩緩按住心口,鮮血從他指縫間湧出來。他死死盯著君喻,向後倒去。
風真冷……魔域的天氣總是這樣,春天永遠不會來。最後一刻,虞寒城這樣想到。
不,其實魔域也是有過春天的。
虞寒城記得,自己前生第一次遇見君喻,也是在這裡。
也是冬去春來的時節,一池碧水,四山青翠,湖邊居然還開著極其難得一見的照夜牡丹。
君喻坐在湖邊,清風拂過,撩起他的發絲。
“你替我做事,我幫你治好你的眼睛,如何?”
那時候他這樣對君喻說。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虞寒城自己也有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他從此以後,一直很喜歡照夜牡丹,廢了很大力氣,種滿了長絕山。
他也喜歡上了這片湖水,喜歡冬去春來時微寒卻溫柔的清風。
他實際上是知道的,這次自己很難真的贏了顧清盛。
他故意選擇把顧清盛引到這裡來……他想,如果最後死在這裡,其實也不錯。
有生有死,本是尋常。
他練的是無情道,他告訴彆人,感情是世間最無用的,唯有無情,才堅不可摧。
他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隻是,這一片湖水春光,確實很美。虞寒城心想。
他想再看一眼當年春色,隻可惜,四周依舊是積雪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