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
“不吃零食。”
祁言問了很多,陸知喬都一一回答了,最後她比了個OK個手勢,表示知道,繼續忙手裡的活兒。
看著她切菜,刀工熟練的樣子,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背後,宛如瀑布,陸知喬忍不住輕輕收攏她頭發,把玩著,狀似自言自語:“其實,除了生薑大蒜和洋蔥,我基本不挑嘴。”
發質真好,摸著滑溜溜的,很舒服。
“謝謝誇獎。”
“什麼?”
祁言稍稍傾斜身子,任由她玩自己頭發,抬眸一笑:“你的意思不就是誇我做什麼都好吃,做什麼你都喜歡吃麼?”
“……”
這人當真自戀,根本不知臉皮是何物。陸知喬暗暗羞惱,手上微微加重力道,揪她頭發。
“哎喲——”
“專心切菜。”
.
吃過晚飯,祁言帶著陸葳去外麵散了會兒步,消消食,因心念著陸知喬一人在酒店,便沒太久,十幾分鐘就回了房間。為打發無聊時間,三人坐在陽台上打撲克牌,祁言故意放水輸了好幾回,腦袋上被貼滿了白條,逗得母女倆開懷大笑。
白天發生的事讓每個人都緊繃著,耗費太多精神,這會兒壓在心口的大石頭放下來,神經一鬆懈,生出許多疲憊感,不到十點便困意連天。
想著陸知喬腿上有傷,祁言讓她單獨睡一張床,自己跟妞妞睡,孩子當然沒有異議,三人早早躺下,各自睡去。
遊人漸漸退去,夜幕下的沙灘一片安寧。
陸知喬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身處陌生的樹林,被一條黑色的大蟒蛇追著跑,那蟒蛇張著血盆大口,兩顆尖利的毒牙滴著腥臭惡心的唾液,發出詭異恐怖的叫聲。她跑到一處懸崖邊,退無可退,絕望之際縱身跳了下去,然後驚醒過來。
睜開眼,靜謐的黑暗裡伸手不見五指。
原來是夢。
身上汗涔涔的,枕頭和床單濡濕了一片,潮乎乎的,她張嘴深呼吸著,緩了會兒,睡意儘無,索性爬起來,去了陽台。
夜裡涼風吹拂,夾雜著鹹濕的氣息,一彎孤寂淒清的殘月高高掛在天上,沙灘邊隱約傳來海浪拍打濕泥的聲音,四周黑魆魆的,隻有星點燈光。
陸知喬手肘支著欄杆,肩背稍含,凝望著沙灘上若隱若現的帳篷輪廓,神思飄忽飛遠。
假期才過一半,她卻感覺有半輩子那麼長,短短幾天,好像經曆了無數事,心緒亂七八糟,複雜說不出滋味,恍然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海島是與世隔絕的天堂,在這裡,她忘記了原本的自己,摘下了厚重的麵具,裡麵最真實最不堪的東西露出來,無法直視,甚至險些與死神麵對麵。她開始思考自己是誰,究竟要做什麼,這輩子有何意義。
一切都因那個人而起。
從前她哪裡會想這些,哪裡會有如此多不切實際的憂思,哪裡會自尋煩惱。她的人生已經被一道叫做罪惡的鴻溝分割開,前二十一年,她是她自己,後麵這十一年,她是麻木的死掉的機器。
可是今天她活了過來,她真切感受到被緊張,被在意的感覺,那種滋味足以擊潰她冰冷的機械外殼,深深鑿中裡麵柔軟的心。
她忽然間意識到,原來自己如此渴望。
像沙漠中尋找綠洲的旅人。
祁言,會是海市蜃樓嗎?
對她好的人,很多很多,關心她的人,也很多很多,她不會因為彆人的些許恩惠,就自我感動奉獻一切。但是祁言不一樣,或許她早早就被那個人吸引,隻是不自知,所以這些任何人都能做的事,換成祁言來做,便惹得她悸動不已。
然,像祁言那樣的人,注定與她不屬於一個世界。
她怎麼會喜歡祁言呢?
不會的。
陸知喬走著神,沒留意身後的玻璃門被悄悄拉開,突然腰|間纏上一條胳膊,她猝不及防被從後麵抱住,尖叫生生被溫|熱的掌心捂回了喉嚨裡。
“祁——”
“噓。”
鼻子裡鑽進清淡幽然的洗發水香味,很是熟悉,耳側撲來微熱的呼吸:“睡不著?”
陸知喬輕輕嗯聲,心跳陡然加快。
“我也睡不著。”祁言吻了吻她的耳朵,“陪我聊聊天。”
“……好。”
而後,久久的沉寂。
腰|間的力道沒鬆懈,反倒箍得更緊了,祁言下顎貼著她的臉,呼吸有些沉,聲音低啞:“今天害怕嗎?”
沒料到開口就是問這個,陸知喬頓了頓,想著自己那副樣子都被看了去,也沒什麼好死不承認的,便坦然點頭:“怕。”
“我也怕。”
“?”
“怕你中毒,怕你會死,怕我的世界裡再也沒有你。”祁言平靜道。
陸知喬心一顫,呼吸停滯了幾秒,沒說話,等祁言繼續。
“你被送進去搶救的時候,我想起了我爺爺,他是個特彆慈祥和藹的人,很疼我,我九歲那年,他生了一場大病,沒挺過去,走了,我清楚記得他被搶救的前幾分鐘還在說,等病好了要做糖醋排骨給我吃,然後,不到兩個小時,他就……”
喉嚨哽住,咬緊了下唇。
後背傳來輕緩的深呼吸聲,沉穩冗長。
“我後來再也沒吃過糖醋排骨。”
陸知喬猛地抓住她橫在自己身前的手,眉心揪成一團,用力地握緊,憋著一口氣在胸|腔裡脹痛難耐。
“我當時就想,如果你不在了,我就拿走你卡裡所有的錢,把妞妞占為己有,然後天天去你墳頭蹦迪。”
“哈哈哈哈哈。”
祁言說著說著笑出了聲,狹長深邃的眼睛彎如天上殘月,一滴晶瑩的淚被擠出來,悄悄滑落。“最終我會忘掉你,給妞妞找後後媽。”
“陸知喬。”
“幸好你沒死。”
“我才不要你那兩個錢,我也不想給妞妞找後後媽。”
“我覺得我可以當她第二個媽媽。”祁言歪頭啄了一下她唇角,“你說呢?孩子她親媽。”
鹹濕的海風吹拂起額前碎發,尾梢劃過皮膚,癢癢的,陸知喬緊抓著祁言的手,平靜的心湖因那句孩子她親媽而蕩漾起層層漣漪,她登時心悸慌亂,眸裡卻流露一絲苦笑:“祁言……”
“嗯,我在。”
“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祁言用臉碰了碰她耳朵,又吻她頭發,嗓音溫柔:“你說。”
“你究竟喜歡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