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蛙鳴陣陣。
李瑜麵色冷如霜雪,唇角抿成一線,仿佛繃緊到極致的弓弦。
他剛剛沐浴過,帳內還餘有水霧浮動,龍武衛統領張達先忙裡忙外,親自上手為他將就寢營帳打理好,就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著他。
不一會兒,另一名親衛入了大帳稟道:“陛下,探子回來了。”
李瑜倏忽回神,略一頷首,“可。”
那親衛立刻起身出去,隨即換另一人進來。
這人也是龍武衛中的一員,輕功了得,手下有一個專門刺探情報的部門,一入內便單膝跪地,將嶽州城內的情況一一稟報。
“城中大火燒了一日一夜,直到半個時辰前才平息下去,看方向,應當是城北衙門和刺史府。那反賊分外警惕,城牆四處都有人把手,卑職沒能找到機會潛入……嶽州通往長江的那條路上,有幾百具死屍,經查驗,其中大部分是城內富戶,還有些百姓……”
“這反賊,當真囂張殘忍,陛下,請容許卑職跟隨主將參戰,將那反賊斬於馬下,以祭城中無辜冤魂。”聽完探子回報的消息,張達先當即雙膝跪地請求道。
這一次皇帝親自南下,帶了兵馬八萬,負責帶兵衝鋒的是正四品忠武將軍及數名副將,張達先這樣原先負責宮廷宿衛的,仍舊隻負責貼身保護皇帝安危,本不必親自上前線,然而……他失職了。
身為皇帝的貼身侍衛,又是衛軍統領,他居然讓皇帝一個人被急流衝走,還隔了一日才找到……張達先已經預料到自己的下場,他現在隻想立刻戴罪立功,爭取得到陛下的寬恕,他也不敢奢望保留原職,隻求彆將他踢出禁衛軍,哪怕做個最小的衛兵也使得。
張達先說完,就感覺陛下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渾身一凜,心跳如擂鼓,像隻被掐住脖頸的鴨子一樣緊張不已。久久沒得到陛下指示,張達先忐忑地抬頭看了一眼,正正對上皇帝冷颼颼的目光,張達先渾身一涼,隻覺要完。
誰不知道陛下性情淡漠喜怒不顯?能讓陛下這樣看他,一定是他已經觸怒了陛下!完了!陛下一定是不願意給他贖罪的機會,要直接拿他問罪了!
張達先滿心灰敗,頹廢地垂下了頭。
張達先一跪下,李瑜就明白他要請罪了。畢竟這是固定流程,他擺手讓探子下去,等著張達先說話,然而張達先一開口就是要上戰場,沒得到應允還敢垂頭喪氣。
李瑜:……
他的這位龍武衛統領是老國公的孫子,職責是護衛宮廷以及分管曹務,張達先武藝不錯,但在李瑜手下的人當中並不算頂尖,跟忠武將軍更是沒的比,在宮廷中擔任一衛統領倒還湊合,上戰場刀劍無眼,到時候缺條胳膊斷條腿,老國公怕是要衝進紫宸殿哭爹喊娘,哭他李瑜死去的爹,也就是先帝,喊他李瑜還在世的娘,今太後。李瑜才不會給那老匹夫這個機會。更何況……
李瑜:“你是朕的護衛,更是衛軍統領,上戰場並非你職責所在。”
心中則道:蠢貨啊你,你是朕的親衛,想要贖罪難道不該恪儘職守,盤查盤查出現在朕身邊的陌生人嗎?比如花宜姝和那個丫頭!你鋪床搬浴桶算個什麼事?三腳貓功夫還想上戰場?可把你厲害死!
張達先聽見陛下不允他上戰場,脊背更塌了,佝僂著跪在那裡好似突然老了十歲。
李瑜沒等到他說話,隻好紆尊降貴又說了一句,“身為衛軍統領,你知道什麼事該做。”
那個女子當眾撕了朕褲子,朕心裡過不去這道坎,可朕又不能撕了她的衣裳,否則豈不便宜了那個貪圖朕顏色的女子?所以你得趕緊給朕想個辦法。
張達先自然不知陛下心中所想,他聽著陛下冷冰冰的聲音,隻覺心口好像被穿了個洞,風一吹就透心的涼,完了,才當上統領幾個月,他就要被趕出禁衛軍了,爺爺一定會打死他的!
可他失職在先,陛下怎麼放心他繼續當統領呢?皇帝的聲音像冷冷的冰雪拍在了張達先臉上,他僵著聲兒磕了個頭,話語中已然帶了哽咽,“陛下,是我失職在先,我不配待在統領的位置上,求陛下革除小人職務。”張達先心想,自己說出來,總比等著陛下開口要好,那樣會更難堪。
李瑜:……
一口鬱氣憋在胸中,他被張達先這蠢貨氣得幾乎頭頂冒氣,終於難以忍耐,冷冷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