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本就是一副薄情寡恩的相貌,冷冰冰沉下臉來時更嚇人,薄唇抿得像繃緊的弓弦,一雙狹長鳳目似寒刃一般殺氣凜凜,若是一般人見了,必定以為他此時正當盛怒,誠惶誠恐恨不得立刻從他眼前消失。
花宜姝也是人,是人就有趨吉避害的本能,是人就不樂意熱臉去貼冷屁.股。而倘若沒有之前那番奇遇,她這會兒一定膽戰心驚,認為自己徹底得罪了這個手中握有滔天權勢的男人,但是……
花宜姝決定賭一把,她賭他表麵拒人於千裡之外,實則正心亂如麻不知是該近她還是遠她。
李瑜既然能對女主苦戀癡守,那他必然不是個斷袖的,既然是個正經男人,花宜姝就不信他能對自己的美貌無動於衷,畢竟連最貪財殘忍的大老板,被算計後都不舍得朝她的臉下手呢!
她軟軟倒在地上,一手撐著地麵,另一隻手扶著膝蓋,聲音有幾分隱忍的哽咽,“陛下,民女逃出城時,被那賊兵踢中此處,奔波兩日下來,實在疼痛難忍,望陛下恕罪。”
燭光下,少女淚水斑駁,眼神中卻隻有疼沒有媚,像個受傷的孩子一樣惹人憐惜。
李瑜的戒備不覺鬆懈了些,他走到花宜姝麵前蹲下身,盯著她膝蓋處瞧。
他甫一靠近,一股香氣就迎麵撲來,不是味道濃到嗆人的尋常熏香,亦不是上貢的龍涎香,而是沐浴過後的清淡皂莢香,花宜姝有些驚訝,心裡卻添了兩分好感,不錯,她就喜歡洗得乾淨香噴噴的男人。
心中念頭轉動,花宜姝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驚慌起身,卻在下一刻撞到了李瑜身上,她做作地驚呼一聲,雙手粘住了一般貼到了李瑜胸口上。
按理講,李瑜身材高大還能帶兵又不是個弱花瓶,花宜姝撞他一下能把自己震飛出去,然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花宜姝手上輕輕一用力,李瑜就被她推倒了下去。
她還沒來得及驚訝,嘩啦一聲營帳的簾子被人掀開,副統領帶著幾名侍衛衝了進來。
然後,他們的表情齊齊空白了。
孤男寡女,一個營帳,衣衫不整,一上一下,身體相貼……
不行,不能再看,再看就要被追究了!
副統領匆匆道一聲“陛下恕罪”,幾個人就跟火燒屁.股似的匆忙滾了。
花宜姝並不介意被人看見,真要是被捉奸在床了才好呢,到時候看皇帝敢不敢不給她名分,畢竟她可是“花熊唯一的女兒”啊!但凡皇帝不想寒了臣子的心,他就必須得收下她。然而很可惜,她還沒能把皇帝的身子騙到手。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花宜姝微微感到緊張,早在剛剛回答問題時,她就分心在想,為什麼她之前能聽見皇帝的心聲,後來卻聽不到了。她仔細回憶過他們之前在山洞裡時的相處,當時一是山洞狹小裝下三個人很勉強,二是想借機接近皇帝,所以她當時離皇帝很近,跪坐時膝蓋還壓住了皇帝的袍角……那會不會,她是碰到了皇帝的衣服才能聽見他心聲的?
但這很沒道理,一件衣裳而已,憑什麼?
除非,真正能讓她聽到皇帝心聲的是與皇帝身體觸碰,衣裳隻是沾染了龍氣才會有效。
正是為了印證這個猜測,所以花宜姝才做出這番表演,無論怎麼樣,她都要勾引皇帝近她的身,然後她才有機會。
可是現在,雙手貼在皇帝心口,身子與皇帝身體相貼,她甚至感受到手下胸腔內那顆心臟發了瘋一樣地狂跳,然而,她還是沒有聽到皇帝的心音。
難道……老天真是在耍著她玩?
花宜姝幾乎維持不住麵上楚楚可憐的神情,心裡氣憤地幾乎要朝老天豎中指(跟安墨混久了學的)。
但花宜姝的心性非常人可比,隻是瞬息之間,她又平靜了下來。心道:沒了讀心術雖可惜,但自己原本就不是受老天眷顧的寵兒,受點挫折而已,算個屁事。沒有這狗屁讀心術,我花宜姝照樣能得到皇帝的人和心!
無論心裡怎麼亂,表演都要繼續。
燭光下,少女神情惶恐,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嚼著淚,似乎驚慌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低頭看著身下神情僵硬的男子,做錯了事般的羞愧,“陛下……”她小聲道。
似乎被這一聲喚回了神,李瑜漆黑的瞳仁微微動一下,目光銳利地鎖緊了她,然後……
【啊啊啊啊……】
花宜姝渾身一震,猝不及防下被嚇得眼瞳驟縮。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這尖叫高亢嘹亮還飽含驚恐,仿佛突然被十五個大漢同時奪走貞操的不良山賊,驚恐恍惚中又透著不敢置信的震驚。
花宜姝聽得頭皮發麻,忍不住退開身子,隻是她的手仍壓著皇帝的衣擺沒有放開,於是那高亢的尖叫聲仍舊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心神,花宜姝耳邊仿佛有萬千魔音同時在響,她終於再難忍耐,抖著腿一瘸一拐地爬起來,是的,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忘記她要演戲。
然後花宜姝就被皇帝趕了出去,直到走進自個兒的帳篷,她都忘不了皇帝那個憤怒無比的“滾”字,簡直就跟話本中武林高手內力對決一般,震得營帳頂都抖了起來。
安墨擔心她,一直等著她,直到見她平安回來才敢入睡,兩人躺在床上時,安墨注意到她時不時就捂著胸口,問她怎麼了。
花宜姝便小聲道:“我現在不是裝花熊女兒嗎?父親生死不明,我自然時時刻刻擔憂傷心,誰知道有沒有人暗中盯著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