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下過一場雨後,天氣就越來越涼了。花宜姝一早起來,發現窗外那叢文竹上沾了些霜氣,一隻羽毛被霜水沾濕了的小鳥追著給另一隻小鳥整理羽毛。
花宜姝撐著下巴笑盈盈地看了一會兒,才收回視線,繼續整理之前那批賬。
三人又忙活了一天,可算是把這一批賬理完了。安墨眼前的宣紙上已經被炭筆畫滿了演算公式,兩根手指也被炭筆弄得黑乎乎的,把活兒乾完後她將炭筆一丟,洗洗手就匆匆跑了。
花宜姝瞧著她歡快的背影,問道:“她做什麼去?”
曹公公對著安墨紙上的驗算公式琢磨了好幾天,也想不明白這玩意是怎麼代替算盤的,聽見夫人問話,立刻答道:“找林侍衛去了。”
花宜姝:“習武?”
曹公公搖頭,“應當不是。安墨姑娘沒換衣裳。”
安墨跟著林侍衛習武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大家也都習慣了,每回過去,安墨都會換上輕便利落的衣裳,形製類似於花宜姝之前穿過的騎裝。因為兩人每次都是在客院外的一個小園子裡學,無論是刺史府上的人還是跟隨天子的侍從護衛來來去去都能瞧見,倒也不怕被說閒話。
花宜姝見安墨急成那樣,還以為這兩人真好上了,見她連臉都沒洗妝也不上,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她問曹得閒:“你覺得林家如何?”
曹公公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想想安墨單純的性子,再想想林家那複雜的環境,搖搖頭:“不大好。”
花宜姝追問:“怎麼個不大好?”
曹公公就同她細細講了林家的一堆破事兒。原來林家祖上是開國功勳,跟著大盛朝開國皇帝打江山才得了個世襲的開國伯爵位。祖宗太強,就難免養出一堆靠著俸祿食邑揮霍度日的紈絝子弟。“這一代的永昌伯,是個好色荒唐的,聽說連老夫人屋裡的丫鬟也都被禍害了個遍,還和自己弟弟的兒媳婦私通,當初那事兒鬨出來的時候,整個京城都轟動了。連天子也有所耳聞,還問過永昌伯那侄兒媳婦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花宜姝原本對這些扒灰的八卦不感興趣,但想起李瑜是個愛聽八卦的,就問了一句,“後來呢?”
曹公公道:“後來就派人去查了,見那女子竟是自願的,陛下也就不再過問了。”
花宜姝饒有興趣道:“若她不是自願的呢?”
曹公公道:“當時陛下說了,若永昌伯真的強逼侄兒媳婦,就革了他的爵位。”後來自然是沒有革成,永昌伯也因此收斂了許多,但永昌伯一家的名聲徹底臭了,還連累了永昌伯世子這麼個大好年輕人,到現在十九歲了還沒有門當戶對的姑娘願意和他相看。
花宜姝:“這麼說,林侍衛也算是歹竹出好筍了?”
曹公公笑道:“是這個理兒,好在林侍衛是在工部侍郎家長大的,否則也被永昌伯給帶壞了。”
聽著曹得閒細細講述京城裡那些權貴家族亂七八糟的事情,花宜姝敲了敲扇子,定下主意,說道:“趁這幾日安墨休假,你去另給她尋個武藝高的師父。”
曹公公明白了,卻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夫人的意思是?”
花宜姝:“勞煩你多幫我看著點,要是那林侍衛再來尋安墨,你就將他攔在外邊,不要再叫他和安墨相見。”
花宜姝這段時日一閒下來,就開始跟曹得閒打聽李瑜身邊的侍衛都是什麼品性家世,好給安墨選一個合適的靠山,畢竟那些禦前侍衛大多出身勳貴世家,就算哪一天她這座冰山真的化了,安墨也能有其他庇護。
那些侍衛當中,就屬林子歡對安墨最殷勤。雖說他表麵上一副謹守男女之防的君子風度,但男人心裡要真不喜歡,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怎麼肯將閒暇功夫浪費在彆人身上?
但誰又知道他喜歡的究竟是安墨這個人,還是安墨身後所代表的勢力?
花宜姝如今的身份營造得很成功,花熊之女,出身高貴,有勇有謀深明大義,有趙慕儀這個閨中好友,趙夫人又頻頻探望表明趙家站在她這一邊,還有天子獨一無二的寵愛,天子甚至將皇後或是貴妃才有資格處理的事務交到她手裡,這一切都代表著她回京後的位份絕不會低。
而安墨是她認下的妹妹,哪怕如今隻是個侍女身份,將來入了宮,肯定也能撈個地位不低的女官,配給一個伯世子做正妻也夠格了,畢竟永昌伯府名聲不好,林子歡壓根也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姑娘。趁著如今是在宮外,林子歡隻要得了安墨的真心,等入了京花宜姝進宮後再娶了安墨,就相當於攀上了花宜姝這棵樹,將來花宜姝爬得越高,他能得到的也就越多。
花宜姝原本不在意林子歡是真心還是算計。反正他要是敢娶安墨,那她就等安墨生下世子後,再給林子歡下絕育藥。不出意外的話,她還能庇護安墨許多年,將來她真有個萬一,安墨的孩子也大了,到時候安墨有孩子可以依靠,也不必在乎林子歡對她好不好。
但是現在,聽了曹公公細細講永昌伯府的家事,想到林子歡有個那樣的父親,花宜姝隻覺惡心透頂,堅決不能讓那種人做安墨的公爹!
正說著,外邊曹順子進來傳話,“夫人,趙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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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安墨和林侍衛在張太醫的藥廬外碰頭了。
兩人開始交換情報。
林侍衛:“最近夫人怎麼樣?”
安墨:“夫人可好了,天天讓人給陛下燉補藥。陛下呢?”
林侍衛:“陛下也好著呢,夫人每次讓人送來那麼大碗的補藥。”林侍衛單手比劃著,語氣中滿是佩服,“陛下竟然都喝光了,一滴也不剩!”
安墨哇了一聲。
兩人的神情是如出一轍的夢幻,熏熏然仿佛喝醉了酒,異口同聲道:“他們好恩愛啊!”
安墨雙手做捧心狀,“我爹媽也是這樣,恩愛得不得了,天天在我麵前秀。”她還順便解釋了一下“秀”是什麼意思。
林侍衛聽完也感歎道:“我舅舅舅母也是這樣,不僅恩愛還喜歡秀,這才是正經夫妻該有的樣子。”
兩人說著便走進了張太醫的藥廬裡,安墨忽然緊張起來,問道:“你帶來了麼?”
林侍衛從袖袋裡掏出個小小的盒子,托著它就像托著個小嬰兒一樣慎重,“帶來了,我辦事,你放心。”
吱呀一聲,張太醫藥廬內轉留給病患的房間開了門,張太醫站在裡邊,聞言回身看來,安墨緊張得連手指都攥緊了,回頭看了一眼林侍衛,在對方鼓勵的目光中,一步步走進了那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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