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州,鬼樓。
吱呀一聲細響,屋門開了,蕭青立刻將那封信藏入了袖袋裡。
越不凡走了進來,緊隨其後的是兩名端著托盤的侍女。
“快過來看看,都是你愛吃的菜。”
蕭青沒有回頭,她不擅長偽裝,擔心自己的麵色會被越不凡發現不對。。
熱騰騰的飯菜香味漸漸散開,蕭青聽見越不凡擺筷子的動靜。她問:“你什麼時候能放我走?”
叮的一聲,越不凡手裡的筷子敲在了碗沿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蕭青,卻隻得到對方一個冷漠的背影。
“我對你還不夠好?你如今還想著走?”
見蕭青不說話,他從背後摟住她,語氣軟了下來,“我從小就中意你。我從小就念著要娶你。”
蕭青從鏡中對上越不凡深情溫柔的雙眼,她聽見他說,“可長大後我來尋你,你卻對我避而不見?難道去給朝廷狗官的妾室做侍衛,就能比待在我身邊強嗎?”
蕭青避開他的目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不喜歡穿羅裙,不喜歡戴首飾,我風吹日曬地習武,年複一年地背著石頭上山……我付出這些,不是為了給你當金絲雀的!”
越不凡的聲音微微提高,似乎有些驚訝,“怎麼會是金絲雀?我會名正言順地娶你,你就是鬼樓的首領夫人,沒有人會將你看做金絲雀。”他摟緊蕭青的腰肢,在她耳邊欣喜地描述他們的未來,“更何況你不是尋常女子,等我們成親以後,我會將鬼樓一半的權力分給你,我會讓左使聽命與你,今後鬼樓至少有九個堂口聽你差遣,你依然可以在外行走,你依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事,這難道不比你給一個狗官做侍衛,日日要受他們排擠強嗎?”
蕭青忍不住道:“宋大人不是狗官,他們也並未排擠我。”
越不凡:“蕭青,你經曆過的少,你太單純,你以為一切就像你看到的那樣簡單嗎?是,鬼樓是殺過不少人,可鬼樓殺的沒有一個是無辜之人!而朝廷呢?他們繁刑重賦,橫征暴斂!多少貧苦百姓被逼得隻能賣兒鬻女!而那些狗官卻夜夜笙歌錦衣玉食!你跟著那個宋大人,難道沒看見他過的什麼日子嗎?我鬼樓從不說自己是正統,從不提自己是個好人,而朝廷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碩鼠,吃的是全天下所有人的血肉。”
“你以為朝廷每年征收那麼多賦稅,真是朝廷缺錢缺糧嗎?不,是因為他們不肯讓百姓手裡有一丁點餘糧,他們要讓百姓隻能一輩子為了生計操勞,一輩子被困在一個地方,而不能去想彆的、不能去做彆的!百姓隻是供養他們的工具!是奴隸!是草芥!”
“可大多百姓愚鈍,他們每日裡操勞生計,他們壓根不懂朝廷的算計,被朝廷割了一茬又長一茬,子子孫孫無窮無儘,永遠都是被踐踏被欺辱的螻蟻!”
“而我鬼樓要做的,就是推翻朝廷,建立一個人人自由平等的新朝!”
“蕭青,你是我選□□同建立這番事業的人!你難道不想青史留名,難道不想看著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麼?”
類似的話,越不凡並不是頭一回說,可蕭青卻隻是靜默無言,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越不凡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有些難受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蕭青,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鐘情於你,我不會騙你的。”
他拉著蕭青走到食案邊,親自給她夾菜,“先不說那些了,你多吃點,我看你都瘦了。”
蕭青掃了一眼,的確都是她喜歡的菜。可是再喜歡,一連半個多月吃得都是差不多的東西,也是會膩的。
但看著越不凡高高興興為她夾菜,看著越不凡為了遷就她,努力將他不喜歡的菜色咽下去,蕭青眼神分外複雜。
情不自禁的,她想起了花夫人寫給她的信。
被困在鬼樓半個多月,她以為宋大人和夫人早就已經忘了她,她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收到夫人的消息。那封信是怎麼送進來的,難道朝廷已經在鬼樓安插了眼線?冒著被越不凡發現的風險,送來的卻不是朝廷的密令,而是夫人寫給她的信……
打開書信前,蕭青手指顫抖,近鄉情怯。可打開書信後,她卻忍不住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連她自己都忘了讀了幾遍。
出乎意料,她被越不凡劫走半個多月,信中卻沒有半分對她的懷疑和質問,更沒有命令她伺機殺掉越不凡,從開頭到結尾,寫得竟然隻是夫人和陛下相處的一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