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墨坐在小尼姑身上左右開弓,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打到後來她手都麻了,嘶了一聲甩甩雙手打算再打,卻發現鼻青臉腫的女尼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安墨:……難道打死人了?
她抖著手摸了摸女尼的鼻息,發現人還活著以後大大鬆了口氣。
剛剛一時激憤就上手了,恨不得把自己被騙被綁被關被打的鬱氣全都發泄出去,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有將人打暈過去的一天。
回想起曾經那個熱愛和平連跟人吵架也不敢的自己,安墨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興奮。
外頭喊打喊殺的動靜不但沒停還越來越響。
安墨回頭去看那個小女孩,就見珠珠仍然縮在角落裡,正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之前安墨挨打的時候,這個小姑娘也是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安墨趕緊過去把她拉起來,“你先躲起來,我去外邊看看情況。”
由於之前她就偷偷幫珠珠解開了繩索,現在她一拉,珠珠就站了起來,安墨把她塞到箱籠裡躲好,自己則將窗戶打開一條縫悄悄往外看……
靜塵庵此時已經被包圍了,數百名訓練有素的侍衛提著棍棒衝了進去,遇見抵抗就打,遇見沒有武功的女尼就用鞭子驅趕到一邊。
李錦元救女心切,早就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一邊打一邊喊著女兒的名字,慢了他一邊的是林侍衛,衝進去就是一間間禪房地找。
副統領等人落後一步,見天子想要進去,正要阻攔,還沒來得及出口,陛下就已經衝了進去,一掌將一個膽敢持刀砍來的殺手打翻在地。
而這時靜塵庵中隱藏的殺手也總算反應了過來,仗著地利,躲在暗處將箭矢朝著李瑜射了過去,李瑜隻一抬眼,刹那間漫天箭矢就朝他衝了過來。
“大人!”
***
“夫人,有人來了。”
花宜姝正坐在屋子裡插花,忽然聽見一個細細的嗓音刻意壓低了對她說話。
她微微抬眼,就看見一名內侍正躬身站在她麵前,這人就是她讓曹得閒給安墨請的師父,一個武藝堪比禦前侍衛的太監,名叫秦煥。據說他曾經是搜集情報的,一次任務時傷了根,才進宮當了內侍。這人耳力十分敏銳,花宜姝曾經特意算過,隻比李瑜稍稍差一些。
因此平常她是不讓他到附近來的,倒也不是忌憚這人,而是不想自己和安墨在屋子裡說些私密話時被另一人聽去。
此時這人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往上指,也就是說,有人上了屋頂。什麼人會在這時候爬上刺史府的屋頂?不言而喻。
花宜姝啪一聲折斷了手裡的花枝,冷冷道:“找弓箭手,統統射下來!活的關起來,死的掛牆上!”
“喏。”內侍幾退幾步才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外邊都響起了箭矢飛射的嗖嗖聲以及刀劍撞擊的聲音,頭頂還傳來瓦片踩踏滾落的動靜。
此時王玉燕、趙慕儀、刺史夫人和何秀秀此時都在這屋裡,隻因為花宜姝這間屋子是府上防衛最嚴密的地方。
看著花宜姝平靜淡然的神色,聽著她冷酷果決的命令,刺史夫人和何秀秀都有些畏懼地移開眼,趙慕儀神色平常,隻有王玉燕麵頰通紅地看著她。
花宜姝察覺到王玉燕興奮的目光,抬眼,挑眉,故意道:“怎麼了?嚇壞了?”
王玉燕連連搖頭,“不不不,我隻是覺得,夫人臨危不懼,好生厲害,若是哪一天我也能像夫人這般就好了。”
花宜姝心道哪裡來的臨危不懼,要是把這裡三層外三層的守衛統統撤了,你看我懼不懼?
花宜姝堅信,人之所以會恐懼,都隻是因為力量不夠罷了,要她踩著一根線走過萬丈深淵,那她自然畏懼,但眼下這情形,是在深淵之間架起一座石橋,再讓人用轎子抬著她過去,輕輕鬆鬆沒有危險的事,她有什麼好怕的?
當然,在王玉燕麵前,她肯定不會這麼說,讓小姑娘一臉崇拜地看著她,這滋味多好呀!難怪那些老男人都喜歡找小姑娘,卻勸誡女人都找比自己大的男人呢!
她將折斷的花枝修剪一番插入花瓶裡,把外頭刀劍砍殺的動靜當做奏樂,悠悠道:“倒也不必學著像我。從前哪怕再羨慕彆人飛簷走壁的本事,我也從不會想要像他們,我隻要像我自己就足夠了。”
這番話要是說給安墨聽,安墨一定會一臉“你是不是在忽悠我”,但王玉燕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論調,當下看向她的眼神更亮了。
花宜姝繼續道:“王姑娘,你也很好,在你羨慕我的時候,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在羨慕你呢?”
王玉燕愣了愣,這樣出身高貴容貌絕美有勇有謀的花宜姝,怎麼會羨慕她呢?
“不敢相信是嗎?”花宜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她道:“在你十四五歲時,許多像你一樣大的姑娘都被困在閨閣裡做女紅,你卻小小年紀就能支撐起家業,還讓王員外不再納妾企圖生出兒子,而是將你當做繼承人看待;而像你如今這個年紀的姑娘,許多都被男人一副英俊皮相、一嘴甜言蜜語哄騙了去,你卻能在尹無正那樣的老手麵前還保持清醒派人調查。王姑娘,你是我迄今為止所見最獨特的女子。”
花宜姝雖然謊話張口就來,但也從來不怕說真話,因為她的確十分欣賞王玉燕。在這個充滿江湖武俠、朝廷紛爭的故事裡,隻有女士蕭青和越不凡的故事有人在意,而諸如她花宜姝,趙慕儀,還有王玉燕這樣的小角色,連做個配角都嫌浪費筆墨,隻能夠在推動劇情時做個彆人台詞裡的炮灰。
花宜姝早就覺得那寫書人腦子有毛病。蕭青那樣外剛內柔、憐惜弱小的可愛女子,給她配了條惡毒的臟黃瓜,趙慕儀和楊靖這對有情人成了苦命鴛鴦,至於尹無正那個惡心玩意,嘴裡說著浪跡江湖四海漂泊,實則到處騙婚騙財殺人越貨。
她老早就在想,鬼樓都有十八個堂口了,養了那麼多人,那錢從哪裡來?也沒聽安墨提起鬼樓中有過什麼產業,甚至於前些年朝廷還沒幾件鬼樓犯下的案子,現在才知一切都應在了尹無正身上,這個尹無正對鬼樓也是夠忠心啊,犧牲身子美色到處騙人騙錢,也難怪劇情後期越不凡這個占有欲極強的東西能容忍他撩撥蕭青。
最最可憐的是她的小處子,明明隻是看個熱鬨,偏偏被安上了癡戀女士求而不得的批語,以李瑜的驕傲,不得拿起刀將那人給砍了?
哎,李瑜一聽見能打鬼樓,迫不及待就衝了過去,也不知傷沒傷著?
花宜姝心裡頭想著李瑜,王玉燕卻是不知所措起來,從小到大,罵她拋頭露麵不像個女人的居多,她是頭一回得到這樣高的讚譽,還是從她欽佩的花夫人口中聽到,王玉燕一時又是動容又是感激,生意場上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身旁趙慕儀對她笑道:“花姐姐就是這樣的人,誇起人來真真戳到人心窩子裡去,你習慣就好。”
花宜姝一下回過神,罵道:“什麼叫戳人心窩,會不會說話?”
趙慕儀趕忙告饒,在幾人說話間,外邊的動靜不知何時沒了,秦煥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夫人,已經全部拿下,擊殺十人,生擒二十一,護衛們隻受了些傷,倒是刺史府上的侍衛死了五個。”
花宜姝正色道:“撫恤金加倍給,賞銀也加倍,藥錢照舊,多出的錢從我這裡出。你去找管事的曹公公要賬。”
聞言,秦煥微微一驚,但也隻是怔愣這麼一瞬,就很快就領命出去,看見院子外開始打掃戰場的侍衛們,便將夫人剛剛的交代說了。
聽了這話,好幾個人手裡的刀都掉了,龍武衛還好,他們中大多出身不錯,多得了賞銀雖然開心,但也不至於太過失態,但其中絕大多數卻是刺史府的侍衛,這些人平時本就過得緊巴巴,每一次拿賞銀還要豁出性命去,這一次又死了幾個同伴,哪怕最終打敗了那些膽敢襲擊刺史府的賊子,他們也高興不起來。可當聽見裡頭那位夫人翻倍出錢時,卻是不由磕巴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問道:“可是真的?”
侍衛們拚了性命護衛士子,那是職責所在,一般來說,隻要士子給的月錢撫恤一子不少,這些侍衛無論死傷多少,那都是本分,但是翻倍給錢就少見了,畢竟這一次出動的人不少,不用打算盤也知道那不是一筆小錢,裡頭那位夫人竟然如此舍得!不會是誆他們吧?
倒也不是這些刺史府的侍衛疑神疑鬼,隻因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發生了,他們乾這種危險的活兒,原就是為了更豐厚的工錢,更何況習武之人飯量也大,算起來哪兒哪兒都要花錢。有時候活乾得好了,士家說要給多少多少賞銀,最後不舍得給錢也是不少見,相比下來,刺史府的活兒算是待遇最好的了,但翻倍給賞銀這種事他們也不敢想。
見他們不敢置信,龍武衛們便笑道:“彆猜了,夫人說了會給就一定會給。”
“就是,之前大人要撥出一大筆錢,那數目說出來嚇死你們,把賬送到夫人那兒,夫人算了好幾日才算好賬,但最後一分沒少全發出去了。”
“那麼一大筆錢,是個人看了都不能不動心!”
“是啊,平日裡待人也和氣,過節都給發東西,再沒見過比夫人更體貼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花夫人平日裡做過的事一一說了,刺史府的侍衛們聽了羨慕不已,畢竟他們家士母雖然出身也不錯,卻是個用錢上扣扣索索的,至於刺史大人,不用想,比刺史夫人更摳,對於龍武衛們能有這樣好的士家,都羨慕不已。
有人甚至道:“不知府上還招人不?我武功還行。”
“夫人那兒還缺小廝不?我當個看門的就行。”
龍武衛們:……
不不不,不招人,想都彆想!
正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聲嘶力竭的喊聲,“快,找張大夫!大人受傷了!留了好多血!”
眾人大驚失色,匆匆奔了出去。
屋子裡聽見動靜的花宜姝也是大驚,站起來時腿都有點發抖了。
她眼睜睜看著一群人紅著眼將李瑜抬進來,緊接著張太醫也被扛了進來,一群人神情慌張滿麵驚惶,將李瑜圍得旁人壓根近不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