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姝走後,李瑜一個人在書房裡坐了良久。
他腦子裡反反複複回蕩的,都是花宜姝剛剛說的那番話,都是花宜姝轉身離去的背影。
——陛下禿了的地方,被頭發一藏,我就看不見了。可我為陛下擔驚受怕的心藏在血肉之中,陛下也看不見。
這些話……這些話……
李瑜心緒忽然起伏得厲害,起身就要去找花宜姝,卻在這時,守在門口的新內侍忽然開口:“陛下,該到練功的時辰了。”
李瑜:……
是了,他將一天劃分成好幾塊,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哪怕他忘了,身邊人也會提醒他。
若是以往,他一定心無旁騖就去了,可是這一次他卻動搖了,他竟然想要撇開每日的安排,他竟然想要打亂自己給自己定下的規矩,他竟然想要……就這麼去找花宜姝。
“朕……”
內侍恭恭敬敬垂首等著。
‘要去找她’這幾個字險些就跳出了喉嚨,李瑜強行抿緊了唇,在內侍緊張到冒汗的麵色中,他道:“……渴了。”
內侍暗暗舒了口氣,立刻讓外邊人備好茶水送到天子跟前。
李瑜其實並不渴,但他還是麵無表情地端起來喝了兩口——苦的。
他頓了一瞬,忽然想起來隻有在花宜姝那裡,他才能喝到清冽甘甜的茶水。
隻有花宜姝,隻有她不在意會不會得罪他,隻一心為他著想。
李瑜心裡悶悶的,他又想去找花宜姝了。他薄唇動了動。
——你跟你父皇不同,你可不能走了你父皇的歧路啊!
李瑜一下閉上嘴,他端正了心態,對,他不能走先帝的老路,他不能像他一樣沉迷女色荒廢正事!
晚上,晚上是他歇息的時辰,到時候他一定會去找她!
儘管如此,這一下午李瑜都心不在焉,耍刀時走神,刀劈歪了;射箭時走神,箭射偏了;就連練槍時也神思不屬,長.槍脫手而出,槍尖直直飛出去定在影壁上,差一點就把站在那兒的內侍捅了個對穿,那內侍嚇得眼睛都直了,瑟瑟發抖地滑落在地。
李瑜心下有些懊悔,隻得給自己今日的異常行為找個借口,“朕受傷未愈失了準頭,今日不練了。”
內侍鬆了口氣,連忙爬起來稱是。
寒涼的秋天裡,這內侍腦門上竟然全是汗,李瑜見他怪不容易,接著道:“辛苦你了,去領賞吧!”
內侍頓時喜出望外連連謝恩,之後才退了下去。
李瑜遂轉身往靜室中去,打算打坐練練內功。
大盛朝文武兼治,不但文氣旺盛,武風也頗為濃烈。
武狀元的地位絲毫不遜色於文狀元。朝堂上文武官員分列兩邊,一一相對,哪邊不多哪邊不少。
想要治理這樣一個大國,自然也要求天子文武雙全。但是曆代君主能做到這一點的並不多。
並非他們沒有資質,而是高高在上久了,便不願意被祖宗規矩束縛。比如先帝,他就文不成武不就,文章是近臣代筆,武藝更是連三腳貓功夫都不如。
李瑜不想成為先帝那樣的人,更不願意被人罵他跟先帝一脈相承。但他似乎真的繼承了先帝的愚鈍,在文學上一竅不通,用當初太傅所說的話,就是沒有一分文藝上的靈性,他隻能靠死記硬背勉強應付,既然如此,那他就隻好取長補短,加倍在武藝上下功夫。
可是坐在靜室裡,他心裡還是亂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