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墨:“剪刀石頭布?”
花宜姝:“萬一你出手慢怎麼辦?咱們搖骰子!”
安墨:“成!”
片刻後,烤串到了花宜姝手裡,趁安墨鬱悶低頭時,她衝她笑得像隻偷了腥的狐狸。
何秀秀怔住了,她再看自己的女兒,就見李珠珠那邊已經被分了一個小炭盆,正一個人玩得開心,還有個侍女小心在旁照顧。
看看女兒無憂無慮的小模樣,再看看隻顧著和安墨搶吃的已經完全將她們母女忘了的花夫人。何秀秀緊繃了幾日的心弦不知不覺就放鬆了。
自從跟著丈夫入住刺史府後,何秀秀心裡就沒有一刻安寧過,起先是擔心女兒,等女兒救出後,又因丈夫與過去完全不同的模樣感到心驚。
她是十九歲那年嫁給李錦元的,隻因她是家裡的獨女,卻遲遲尋不到入贅的人選,眼見家財和田地要被村中惡霸給占了,某天夜裡,何秀秀家裡忽然翻進來一個滿身血汙的男人,以為這人死了,他們一家怕得要死,後來發現人還活著,不但活著,還求他們相救,說一定會報答。
何秀秀當時十分畏懼,要將這男人扔出去,卻見父親擦淨了男人的臉,不顧她的反對將人留了下來。
她記得父親當時說:“這人受此重傷,偏偏落到咱們家,這是緣分一場,咱們不能不救。你再看這人,相貌俊偉,骨相奇佳,不是一般人啊!”
何秀秀看見那人相貌,也是怔住。後來,李錦元就在她家留了下來,娶了她,嚇走了惡霸,幫她安葬了去世的父親,一直到珠珠六歲之前,她的生活平靜安穩,李錦元雖然沉默寡言,性子卻體貼,她以為自己運氣好,從天上掉下來個好丈夫。
可天上不會掉餡餅,隻會掉鳥屎。珠珠六歲之後,鎮上忽然多了些異鄉人,拿著一副畫像不知在尋找什麼人。
從那以後,何秀秀就不得不帶著女兒跟隨丈夫四處奔波,每到一個地方過不到一年半載,就又被迫遷徙。買路引、換居所、坐船坐車……這些都需要錢,何家的餘財也漸漸耗空,日子越過越差,何秀秀後悔不已,懷疑自己的丈夫是在逃通緝犯。
若非還有夫妻情分在,若非丈夫對她還算溫柔體貼,何秀秀隻怕早就帶著女兒逃走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丈夫不是通緝犯,那些追尋丈夫的人也不是仇家殺手,而是來請他回去過富貴日子的。
一到了這裡,往日裡高不可攀的刺史夫人待她殷勤備至,那些穿金戴銀的丫鬟們一句句喊她夫人……住慣了木屋茅屋,忽然走進了高門大戶;睡慣了竹席藤枕,忽然躺上了高床軟枕,用慣了粗茶淡飯,忽然吃上了山珍海味……何秀秀就像一個乞丐忽然穿上了龍袍,她覺得自己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然而她的丈夫和女兒卻對這一切理所當然。那些丫鬟小廝也對她極儘奉承,說她以後就是官夫人,要享儘榮華富貴。
何秀秀惶惶不安,覺得這一切都不踏實,覺得一覺醒來,自己又要回到顛沛流離的日子。丈夫一天到晚被宋大人叫去說話,何秀秀不知他們去做什麼,再見宋大人理所當然地使喚丈夫,更覺得腳下踩不著實地,覺得自己一家的命運都捏在宋大人手裡。
宋大人年輕有為,再看自己的丈夫卻做了十年樵夫,這叫何秀秀怎麼能安心呢?
她生怕這些恭維與好處都是裹了糖的砒.霜,生怕自己哪裡行差踏錯就會被揪住把柄狠狠收拾,就連花夫人表達出的善意,在她看來都是高高在上地施舍,她隻能接著,隻能感激,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僭越。
可是現在她看到了什麼?以為雍容華貴的花夫人跟一個小姑娘搶肉吃,這個姑娘還是為了保護珠珠被掐得滿手青紫的好人……
何秀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之前那些高高在上的俯視,全是她畏懼之下的臆想,人家花夫人壓根就沒想跟她擺什麼官夫人的派頭,反倒是她自己心小了。
何秀秀不由羞慚。
“嬸嬸想什麼呢?”花宜姝忽然伸手往她盤裡放了兩根烤肉,“再不多吃些,就都要被安墨搶光了。”
安墨不滿地嘀咕:“明明你自己也吃很多。”
花宜姝斜眼睨她,“說誰呢?”
安墨秒慫,“說我自己,我自己。”
何秀秀不禁笑了出來。原先心中有事,看花夫人就像隔著雲霧看天上仙女,現在心事沒了,方才覺出原來她是人間煙火裡的可愛女子。
一頓飯吃了個把時辰,等何秀秀帶著女兒回去時,明月已上柳梢頭,紗燈還顧瑞秋風。
她第一次在這座氣派的府邸裡挺直背昂起頭,在夜風裡端詳周圍人的麵貌。
幾個侍女提著罩紗燈走在前邊引路,另有兩個侍女一左一右,分彆攙著她和女兒,這些人個個神態恭敬,見她望來還關切道:“夫人可有什麼吩咐?”
何秀秀看著這些小心的、討好的笑臉,連她自己也奇怪,怎麼之前會覺得人前倨後恭、笑裡藏刀呢?
涼亭內,花宜姝吃得打了個飽嗝,和同樣打著飽嗝的安墨在湖邊散步消食。
安墨:“吃得滿身味,又要洗澡了。”
花宜姝:“事情解決了?”
安墨:“那是當然,林侍衛是個好人,你之前誤會他了。”
花宜姝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