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
巫州的消息終於送到了,李瑜那邊先看完,想起花宜姝還惦念著蕭青,就讓人將那封信送了過來。
彼時安墨正坐在趙慕儀屋子裡看她刺繡,王玉燕也在旁邊,三人原本隻是點頭之交,但是靠著“自梳女同盟會”迅速熟絡起來。
安墨驚奇地發現,除了花宜姝之外,趙慕儀和王玉燕也是這個世界上的奇女子。趙慕儀思想偏向傳統,認為可以和心愛之人結婚生子是最幸福的事情,為此不惜反抗父母反抗家族,瞞著父母和花宜姝暗度陳倉;王玉燕則認為做生意是第一要緊事,為此哪怕一輩子不結婚也沒關係,她的人生目標隻有賺錢賺錢,把王家生意做大做強。
當她向花宜姝提起這兩人時,花宜姝便道:“這兩人全然相反,又何處相似了?”
安墨便不假思索道:“有的,趙慕儀和王玉燕都目標明確有主見,並不會被父母的想法輕易左右,趙慕儀不聽從父母的安排,選擇了自己真正向往的愛人;玉燕強硬地否決了她父親的經營理念,自己琢磨出一套生意經來。而且她們都有反抗精神,趙慕儀反抗家族,王玉燕也反抗過曾經不讓她執掌生意的親戚族人,自己當家做主。這種精神,對這個世界的女孩子來說是多麼難得啊!而且她們都很善良又聰明,趙慕儀第一個發現了靜塵庵的那些女人不肯回去,還說她們自覺已經是殘花敗柳,沒了名節又沒有清白,回去也沒有出路;王玉燕主動提出把自家的鋪子折價賣出,還讓自家原先布坊的人留下幾個教導她們織布染布。”
由此,安墨認定可以把趙慕儀和王玉燕發展成她的好朋友,她托著下巴喜滋滋道:“要是在原來的世界,這樣好看又優秀的女孩子一定是在我接觸不到的圈子裡。”
當時花宜姝便道:“我們安墨也是好看又優秀,何必妄自菲薄。”
安墨“啊”了一聲,就聽花宜姝接著道:“你總是很快就看出彆人的好處,這不也是一種優秀麼?”
大船破浪前行,越往北走越是寒冷。
屋子裡的丫鬟一不小心將窗邊的厚布簾子弄開了一條縫,冷冽江風當即從窗縫處漏了進來,剛好安墨就坐在窗下,被風吹得一個激靈,頃刻就從回憶中醒過神來。
那丫鬟連忙告罪,安墨搖搖頭說不打緊。
王玉燕正和趙慕儀靠在一起查看針腳,見狀便笑道:“不讓你坐在窗下,你偏要坐那兒,如今可好?”
然而即使如此,安墨還是要坐在窗下,她覺得窗邊空氣好,哪怕已經被蓋上了一層厚布簾子。
身為一個由身到心的南方寶寶,安墨每一次看見門窗緊閉還被厚簾子緊緊遮住的屋子就心驚膽戰,生怕空氣稀薄把自己給憋死了。
王玉燕知道她的擔憂,笑道:“依我看這簾子還不夠厚呢,等到了盛京,冬天下起雪來,這簾子就要換做厚厚塞滿棉花的,到時你可不是要嚇壞?”
安墨大驚,“真換成棉花被子?”
兩人都咯咯笑起來,趙慕儀邊笑邊道:“你彆聽她瞎說,隻是門口處掛一道罷了,都用厚簾子遮起來,屋裡豈不是黑漆漆一片?我聽說盛京如今時興一種琉璃窗,比糊紙的窗戶還亮堂呢!到時候我們一道在屋裡烤火打牌豈不好?”
幾人正說話,門口趙慕儀的侍女忽然道:“小姐,花夫人那邊來人了,說是請您和安墨姑娘過去一趟。”
趙慕儀問:“是什麼事?”
侍女道:“我也不知。”
三人麵麵相覷,王玉燕體貼道:“你們倆先過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說著便先告辭了。
王玉燕一家子雇了條大船前往盛京,要是隻她一家,他一路上不知要給多少幫漕交保護費,但跟在宋大人的隊伍後頭,卻是一路順遂,連個瞎了眼的水匪都沒撞見。
一開始這一家子還隻是本分跟著,直到前麵一個渡口時,花夫人開口,王玉燕才壓著喜悅上了這艘五步一崗,守衛森嚴的大船。歸州那邊的產業鋪子賣了七七八八,隻留下一些祖產請人打理著,王玉燕近來不用琢磨生意,在這船上跟安墨和趙慕儀在一起,三個女孩整日裡說說笑笑一塊玩耍,算是補償了一段王玉燕少時沒法經曆的悠閒光陰。
眼看前麵又要到一處渡口了,王玉燕在這船上呆了三日,總該回去看看老父親。
不多時,渡口在望,大船速度放緩,放下跳板搭上後邊小船,王玉燕像船工道了謝,便沿著這塊跳板走回自家雇傭的那艘小船上。
說是小船,其實隻是和宋大人那艘能容納上千人的大船對比才顯得小罷了,其實王家雇傭的這艘船上下兩層,能容納上百人。
回去時就聽家仆老爺在船艙清點庫存,打算趁這個渡口賣出去一些貨物。
王玉燕點點頭便朝著船艙底下去了,艙底有些潮濕,光線稍暗,王玉燕目光掃過那一堆堆貨物,想著哪些需要儘快出手,哪些須得帶到盛京城去。正在這時,她忽然聽見一陣異樣響動,王玉燕以為是船底進了老鼠,擔心貨物被啃壞,她上前推開幾個箱子查看,奈何這裡頭貨物一堆又一堆,要真是有老鼠,人一動它就往裡縮去了,壓根瞧不見,她又轉身尋了根棍子往裡捅了捅,沒再聽見動靜,不免狐疑,“莫非是聽錯了?”
她搖搖頭,“寧肯多費一番力氣,也不能賭一時運氣。”到時候大老鼠生小老鼠,那可不是啃壞一點點貨物的事兒了。於是轉身,打算去外麵喊人過來幫忙。
在她走後,其中一個貨箱忽然被推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中擠了出來。少年在昏暗的艙底舒展開身子,骨頭發出一陣哢嚓哢嚓的細響。他一邊運動有些發麻的身體,一邊喃喃道:“這女人有些精明,看來得換個地方藏了。”
***
另一邊,安墨和趙慕儀剛剛走到花宜姝門前,就見何秀秀和李珠珠從中走出,何秀秀小腹還未顯懷,她由一名侍女扶著,因為滿臉的喜氣,連平庸的麵容也顯出奪目的光彩來。
雙方見禮後,何秀秀就帶著李珠珠離開了,趙慕儀驚奇道:“前兩天李夫人還一臉愁容的,今日怎麼……”
安墨一語道破,“一定是靜王的差事平安完成了!”
趙慕儀微微一愣,隨即綻放出光彩來,“也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