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乘坐鳳輦回宮途中,花宜姝短暫地做了一個夢,她還以為已經過去了很久,然而醒來後發現自己還在鳳輦上,身邊一左一右坐著安墨和紫雲,紗簾外夜幕低垂,七八點星子熠熠生輝。
花宜姝問:“我睡過去多久了?”
安墨愣了一下,“你有睡過去嗎?”
身旁紫雲立刻道:“娘娘剛剛閉著眼眯了一會兒,也就外頭轎夫走個十幾步的功夫。”
花宜姝驚訝,原來才這麼點時間,難道安墨都沒有發覺。花宜姝懷疑這個夢是她今後人生的預示,因為她夢見自己抱著一堆金燦燦的東西,那一定是黃金寶物。
鳳輦一路不停,直到紫宸殿前方才止步,安墨和紫雲一塊扶著花宜姝下了步輦,今日無風無雪,是入冬以來少有的好天,她一身雲錦織就的吉服在宮燈下華光閃爍不可逼視。
身後幾名宮女替她托著裙擺,身邊兩人一左一右攙著她,一路走來,宮人跪伏了一地,比起曾經,更多了幾分不敢直視的敬畏。
花宜姝注意到跪拜的宮人當中有幾個身著深藍色衣袍的宦侍,那是李瑜安排給她的侍衛,從小修習武功,宮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這些人雖然是太監,從前待她也恭敬,可從來沒像此刻一樣五體投地。
真有意思,這些人一個個飛簷走壁身強力壯,捏死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此時卻真心真意匍匐在她腳邊……花宜姝再一次內心暗歎,這就是權力啊!看不見摸不著,可隻要有這樣東西,就能叫這些人打心眼裡臣服。
既然她已經握有權力(雖然是李瑜分給她的權力),那麼她的願望,真的難以實現嗎?
紫宸殿中已經布置妥當,千枝盞上的燈火將殿內照得通亮,宮人們個個眼帶喜色,卻每一個敢大聲喧嘩,一一按著規矩幫她梳洗換衣。
花宜姝原以為會多出許多彆的花樣,然而並沒有了,天子的婚禮跟尋常百姓家也沒有多大不同,至多步驟更加繁瑣,時間走得更久。平常夫妻在大堂拜天地,皇帝夫妻要到祈天台去拜天地,尋常夫妻拜高堂,皇帝夫妻拜祖宗……尋常夫妻拜堂也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皇帝夫妻坐轎子來回都得走上兩個時辰。
好在一路上並沒有怎麼折騰,所以花宜姝現在也還不累,讓宮人都出去,隻單獨將安墨留下。
安墨對上她的目光,頓時一臉了然,“我知道,你餓了對不對?我幫你藏了吃的!”一邊說一邊從懷裡往外掏油紙包,“還好冬天穿得厚,要是夏天都沒地方逃。”
花宜姝雖然不是這個意思,但還是很不客氣地接過她手裡的油紙包,打開一看,裡頭裝著兩隻烤雞腿,因為一直用安墨的身體溫著,所以拿出來還是熱的,花宜姝張大嘴咬了一大口,兩人一人一隻,一起坐在床邊腳踏上吃得滿嘴是油。
花宜姝:“你什麼時候藏的雞腿?”
安墨:“剛剛你沐浴的時候,我趁著沒事就先跑去禦膳房拿的。”
自從花宜姝立後的消息傳出,宮中所有人都變成了好人,在安墨麵前一個比一個殷勤和善,彆說她是跑去禦膳房要兩隻雞腿,就是立刻要整治一桌大席麵,大廚也會二話不說立刻給她辦了!
花宜姝不覺笑起來,越走越高以後,身邊所有人都漸漸變了態度,隻有安墨對她始終如一不曾改變分毫,這跟著她一路走過來的人果然不一樣,她好生感動。花宜姝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閒著沒事乾的她,就把安墨當個樹洞,向她傾倒自己對女主的負麵情緒。
安墨聞言吃了一驚,這這這了好一會兒,才道:“啊,那這也沒辦法,嫉妒是人之常情,隻要你不去傷害她我覺得就可以了。”
花宜姝聞言大受感動,摟住她歡喜道:“好妹妹,姐姐就知道你最體諒我。”
安墨:……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再向花宜姝強調她的年紀更大這個事實了,隻是她有些疑惑,關於嫉妒不嫉妒這個話題,之前她們討論紫雲的時候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難道花宜姝忘了?
花宜姝自然沒忘,不過分析他人和分析自己可不一樣。她吃完雞腿,優雅地抹抹嘴,然後一邊慢悠悠塗胭脂一邊道:“你說得不錯,嫉妒乃人之常情,有了嫉妒,才能知道自己與他人差在哪裡,才能迎難而上。”
安墨點頭表示讚同。
花宜姝卻忽然歎息一聲,“安墨,你知道被人遺忘是什麼滋味嗎?沒有人在意你,沒有人關心你,你死也好,活也罷,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沒有人會投去目光。”
安墨不太明白這大喜的日子她為什麼突然深沉起來,她想了想,道:“其實被人遺忘也沒什麼不好,我好希望我爸媽能把我忘了。”
花宜姝搖頭,“我不一樣,我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要所有人都記住我!”她正要跟安墨好好說說她的宏大理想,然後鼓動安墨發動她那個見多識廣的大腦瓜幫她出幾個點子,卻在此時,門外傳來宮人們參拜天子的動靜。
花宜姝咦了一聲,不是說李瑜在前麵宴請朝臣麼?這麼快就來了?
安墨則是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她現在一聽見李瑜要來,就覺得渾身緊張,生怕下一刻就被李瑜用目光殺死。“新婚快樂我先溜了!”
話畢她縮到角落裡,在天子踏進來的同時十分標準地見禮後就麻溜退下去了。
殿內張紅結綠好不喜慶,龍鳳喜燭煌煌燃著,照亮那坐在床上的新娘子人比花嬌勝三分,眼若秋波添明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