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墨看看花宜姝,再看看老太醫,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妙,她挺起胸膛做出皇後心腹女官的威嚴來,“這位老太醫,娘娘說沒有就是沒有,你敢質疑皇後娘娘?”
胡太醫仿佛此時才想起對麵女子的身份,他蒼老的雙眼看了花宜姝一眼,又很快垂下去,恭恭敬敬道:“微臣不敢,微臣隻是出於一個大夫的職責,將自己的判斷說出來。”
花宜姝:“所以你判斷出本宮曾經吃過一種會妨礙子嗣的藥?”
胡太醫忙道:“正是如此。那藥名喚美人魂,乃是宮中一名已逝宮女研製,服藥者容貌會增三分,皮膚黑的會變白,皮膚糙的會變嫩,聲音粗的會變細……但是服藥過多,會妨礙子嗣,連壽命都會削減。許多年前,宮中有美人以此藥爭寵,不過約莫二十年前,這藥就被內廷列作宮中禁物了,如今這種藥便隻流落到……”流落到哪裡,他沒有說,隻是道:“微臣給許多服用過此藥之人診治過,微臣經驗老道,娘娘的脈象,微臣不會摸錯的。不瞞娘娘,如今宮中所有太醫,也隻有微臣能探出來。”
美人魂……花宜姝心裡輕嗤,真是白瞎了這麼好聽的名字,她道:“不過,我並未服用過此藥。”
胡太醫解釋道:“也許娘娘是誤服也……”
“胡太醫。”花宜姝打斷他的話,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厲色,“本宮說過,本宮沒有服用過此藥。本宮隻問你,能不能治?”
胡太醫一呆,發白的胡子微微抖了一下,此時他終於明白了皇後的意思,忙低頭恭敬道:“是,娘娘沒有服用過此藥。娘娘隻是氣血不足、脾腎陽虛,多吃幾服藥便能調養過來。”
花宜姝見這人總算識相,麵上終於露了笑,“那這病要多久才能治好,本宮還能不能懷上自己的骨肉?”
胡太醫道:“娘娘這症狀輕微,並不到斷絕子嗣的地步。”
花宜姝蹙眉,一臉擔憂,“可是張太醫說,本宮也許無法受孕。”
聞言,胡太醫當即炸了,真的是一下子就炸了,嚇了花宜姝和安墨一跳。
隻見他騰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眉毛抖著胡子飄著,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張太醫?哪個張太醫?難道是那個還不到三十歲的毛頭小子?他一個外傷大夫,他懂個屁!”
他滿臉通紅,仿佛一個急於替孩子撐腰的長輩,“當初我就是看他太年輕太自傲,才壓著他不讓他晉升位份,沒想到得了陛下看重後他就褲衩子上天——飄了,學了個半吊子也敢隨意下斷言?真該削了他的位份!讓他滾回去再去當小醫官!”
原來當初壓著張太醫一直不讓他考上太醫的“老頑固”就是眼前這位胡老太醫。
花宜姝和安墨眼睜睜看著這位胡太醫對著張太醫一通輸出,說句將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不為過,那得得得個不停的架勢,在安墨看來,活似一把終於開火的機關槍。
足足過了好半晌,這位胡太醫才終於發泄完心頭火氣,慢慢平靜下來,隻是他胸膛依舊劇烈起伏著,顯然還很不高興。
花宜姝看這老太醫頭發都是花白的,生怕這位年紀已經十分大的老太醫一不小心氣死過去,忙道:“太醫勿怒。”
胡太醫當即一臉恭敬,“娘娘,微臣沒有怒,微臣隻是忍不住痛斥一番庸醫。”接著便道:“娘娘,這種要緊事,豈能聽張太醫一家之言,合當多召幾位太醫啊!”
花宜姝心裡暗道,張太醫的醫術不說十分高明,但在太醫院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張太醫都說了也許不能,其他太醫來想必也是這個結果,況且這種涉及到不孕的病症,知道的人越多越可能出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張太醫一般是天子的心腹,口風嚴不會泄露分毫。再說了,當時胡太醫這位善治婦人病的老大夫又不在,那時她自然是信張太醫的話,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總沒有錯。
如今見胡太醫這麼激動,花宜姝眼睛亮了亮,“這麼說,本宮能懷上?”
胡太醫撚了撚胡須,笑道:“娘娘不必擔憂,隻是子嗣艱難些,不打緊,多調理調理,至多一年半載,微臣包您能懷上個大胖娃娃。”
聞言花宜姝卻是皺起了眉頭,“大胖娃娃?這可不行,生出來艱難,還是瘦小些好。”
胡太醫聽了這話讚同點頭,“不錯,娘娘說得有理。娘娘放心,您這病不難治,微臣這就為您開藥。”說著打開一旁藥箱,取出他自己製作的炭筆快速書寫了一份。
花宜姝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目光又狀似不經意般在他藥箱內繞了一圈,麵上依舊一副雍容華貴的國母風範。
此時曹公公也在外邊候著,他也頗懂些醫理,此時胡太醫開完藥安墨看了一眼,再喚來曹公公看一眼,兩人都認為沒問題後,這份藥就被送去尚食局抄錄備份,然後才去抓藥煎藥,同時煎熬兩副,還有一副有專人試吃,沒問題後才會由皇後娘娘服用。
彩雲說起試吃的,還頗有些羨慕,“試藥的宮人每試一次就能得五兩銀子,咱們的月錢也才比她多幾兩呢!”
安墨道:“試藥不是很傷身體嗎?”
芳雲:“是這般不錯,不過一個月就吃上那麼幾副,也不妨事的,砒.霜還是劇毒呢,不也一樣能入藥?更何況試藥的宮人還有醫官幫著調理身子,這份活兒多的是人搶著乾!”
安墨這才點頭,那邊湯藥還在煎著,她看著曹順子送胡太醫出去,轉頭就回內殿去了,隻是一進去就被花宜姝拉著關上門。
安墨正懵圈,就聽花宜姝低聲道:“胡太醫可能發現我的身份了!”
安墨驚愕地瞪大眼睛。
***
另一邊,胡太醫正由曹順子領著出去。太醫院雖然不在後宮之中,但建得離後宮頗近,隔著兩道宮牆就到了,也是為了方便太醫入宮診治。此時曹順子已經沒了之前將胡太醫領進來時的談興,畢竟當時是為了說清娘娘的情況,如今胡太醫看也看過了,藥也開出了,自然不必再多費唇舌,關切幾句也就沒了,反倒是胡太醫興致盎然,一句接一句地追問。
“小曹公公,皇後娘娘是什麼出身?”
曹順子:“娘娘是嶽州刺史花大將軍之女。”
胡太醫震驚,“花熊,他怎麼能有女兒?”
花宜姝被立為皇後之後,已故的花熊就被追封了一個榮恩侯的爵位,胡太醫剛剛回京,隻道皇後是榮恩侯之女,卻不曉得這位榮恩侯竟然就是花熊!花熊那副樣子,怎麼可能生孩子?當初他那個天閹,還是他給診出來的呢!那小子十幾歲就這樣,怎麼可能生得出這麼大一個女兒出來?
胡太醫不禁道:“莫非娘娘是榮恩侯收養的?”
曹順子奇怪道:“您此問何故?娘娘自然是榮恩侯親生。”
胡太醫喃喃:“這怎麼可能?”一定是收養的,一定是收養的……
他念念叨叨神思不屬,就這麼回到了太醫院,一進太醫院,卻見到了張太醫正在與幾名同僚探討醫道。
看見那年輕太醫相貌溫潤神采飛揚,胡太醫從鼻子裡重重哼出一聲,這動靜驚動了周圍人,大家抬眼一瞧,見是胡太醫,紛紛過來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