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其實……”
李瑜回神,黑色的瞳仁定定注視著她。
他生了一副不近人情的相貌,此時嘴角微抿眉心微蹙,哪怕是懶懶坐在床榻上,瞧著也像是一座威嚴的高山,叫人不敢直視,而當他目光掃過來時,就像是鋒芒畢露的兵器,沒有人敢在這樣的目光下掉以輕心。
他生了這樣一副能震懾世人的容貌,誰能想到他心裡正在狂笑呢?
花宜姝儘力忽略他狂笑的心音,一狠心道:“陛下,我曾經是青樓花魁,青樓女子!”她這兩個詞咬了重音,特意強調,“你難道不介意嗎?”
聞言,李瑜微微搖頭,一本正經,“情,發乎於心,與外物無關。”
花宜姝:“陛下當真這樣想?”
【那是自然,朕不允許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玷汙朕與心肝的情誼!】
李瑜道:“你入青樓可是自願?”
花宜姝搖頭。
李瑜:“那麼你對朕可是真心?”
花宜姝點頭。
李瑜見狀莞爾,“既然如此,我就不會怪你。”他執起她的手輕輕摩挲,“你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卻經曆坎坷,若不是被逼無奈,也不會淪落風塵。”
聽了這話,花宜姝正要露出動容之色,然而……
【當然,更重要的是,心肝從小就聽著朕的故事長大,從小就對對朕情根深種】
花宜姝:???
我什麼時候說過聽你的故事長大?
【她是拚了命才來到朕身邊的啊!她是擔心配不上朕才謊稱是花熊之女的啊!】
花宜姝:……
【朕要是還因為她騙了朕就責怪她,那心肝恐怕就要心碎而死了!】
【她愛朕愛到甘願冒著殺頭的風險,她對朕的情誼都是真的!】
花宜姝:……
仿佛打了一場大勝仗,天子龍心大悅,當下就命人開了庫房,倒騰了許多好東西送入了中宮,被趕出棲梧殿吹了半宿冷風的宮人們見狀齊齊鬆了口氣,隨即大喜過望,紛紛湧入棲梧殿伺候。
花宜姝看著喜氣洋洋的宮人,再看看麵色冷淡實則驕傲得尾巴都要翹上天的李瑜,她沉默了下來,而後深深覺得此前如臨大敵並將免死聖旨搬出來的自己就是一個呆瓜!
她錯了,大錯特錯了,她早知道李瑜腦子不好,而她竟然還被腦子不好的李瑜給唬住?
棲梧殿熱鬨了大半夜,李瑜還拉著花宜姝陪著他喝酒,明明酒量不佳,但他難過了要喝酒,高興了更要喝酒,幾杯酒水下肚連自己姓什麼都給忘了。
花宜姝不肯讓彆人碰他,自己扶著李瑜走到床邊。
寢殿內燭火昏黃,她擰了帕子回身,就對上李瑜靜默注視她的目光。
他正靜靜看著她,目光比月色更柔。
“你知不知道,當朕一路從紫宸殿走過來時,心裡有多難受。”李瑜開口了,他向來喝了酒就話多。“朕當時氣壞了,朕當時一直在想,你居然敢騙朕,朕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花宜姝:“把臉仰起來。”
李瑜哦了一聲,抬起臉來,花宜姝一把將帕子蓋上去,擦去他唇邊的酒漬,又擦了擦他的額頭和臉頰。“好了。”
李瑜於是不再仰著臉,隻是目光仍然追隨著她,一邊看她擰帕子,一邊同她說話,“朕當時腦子亂亂的,一直在想我們的過去,一直在想你當初接近朕是不是另有企圖,朕隻要一想到你以前都是在騙朕,朕心裡就又悶又疼,還喘不過氣。”
花宜姝:“抬左手。”
李瑜哦了一聲,左手乖乖抬起來。
花宜姝就細細給他擦拭左手。
李瑜:“朕當時就想,你敢騙我,我要讓你知道後果,我要將你關起來!然後天天……”
花宜姝:“抬右手。”
李瑜乖乖抬起右手,等花宜姝給他擦完右手,他已經忘了剛剛的話,又另起了話頭。
“朕走到半道上,忽然看見了小桐子。你還記不記得小桐子?”他眼巴巴看著她走來走去的身影,“我在歸州時送給你的,那棵能吹泡泡的樹,我記得你當時很開心,你第一次那麼開心。這棵樹移栽到京城後,原本以為已經活不成了,可是開春後居然發了新芽,如今長得那麼好,又開始結果子了。朕就想,咱們這一路走來,比小桐子還要不易,當初在沔州、在荊州……差一點我們就要生死相隔了……”
花宜姝將帕子扔回銅盆裡,正琢磨著將李瑜身上的衣裳換了,好叫他夜裡睡得舒服些,忽然就被李瑜捉住了手腕,他抬眼凝視著她,喋喋不休,“你先彆忙,你先聽朕說。”
“好罷!”花宜姝乾脆坐到他身邊,就聽李瑜接著道:“朕一路走一路想,雖然你騙了朕,但是你對朕的心意是真的,朕能感覺得到!朕的感覺是不會有錯的!”生怕她不相信,他強調道:“真的,朕的直覺奇準,朕占卜也厲害,朕算過了,我們是天定良緣!”
就是李瑜這作弊一般的直覺,當初不知道坑了花宜姝多少次,那時候恨得牙癢癢,但是現在想來,回憶裡竟然泛著甜。花宜姝心裡暖暖的,她點頭勾著他的手指笑,“我知道。”
李瑜得到她的回應,抿起唇低垂著眼睫笑,“朕沒有想到,你騙我,居然是因為自卑於出身。”
花宜姝:“這個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