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州、辰州和黔州等地十來個縣城都受地動波及,遇難已有六千餘人,失蹤傷者無算,消息呈報上來,朝野震蕩。
今日是八月初十,而地動是在七月十九,隔了將近一個月。
花宜姝到紫宸殿時,裡頭大門緊閉著,靜悄悄什麼聲響也聽不見。正巧內侍監從裡頭出來,曹得閒忙問:“陛下和大人們可是在議論賑災一事?情形如何了?”
內侍監先給皇後行了禮,才答道:“娘娘,這次災情嚴重啊,奴才在旁邊聽著都要掉眼淚了。”他歎息道:“報上來是說死了六千多人,可消息從南地傳到這兒來,最快也要三日,這幾日,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花宜姝眉心一蹙,“七月十九的地動,怎麼今日才報上來?”
曹得閒道:“娘娘有所不知,各地災害一出,州府刺史、縣官等須親至災地視察災情,再查訪造冊……這麼一圈下來,沒有十天半個月,還真不能摸清楚,況且地動過後還有餘震……能在今日報上來,已經是快了。”
花宜姝從得知消息起眉頭就沒鬆開過,她問:“這樣的災情,多不多見?”
曹得閒神情悲憫中又有些惶恐,“往年不是沒有過地龍翻身,死個四五百人已經是大災,像這般死難者如此之多、牽連十數個縣城的,還是百年來頭一遭啊!真不知道那些百姓上輩子做了什麼喪良心的事,今生要遭如此厄難。”更叫曹得閒擔心的還在後頭,死了這麼多人,失蹤、受傷、流離失所的又不知要有多少,若是處置不當,對國朝而言不啻於另一場大災。
花宜姝進了紫宸殿,這裡為她留了座椅和屏風,往日裡她都是坐在這裡聆聽李瑜和朝臣議事,朝臣們發覺屏風後多了一道身影也見怪不怪,繼續麵色凝重地進行商議。
他們在商議賑災事宜,崔尚書說按照往年賑災的章程,應當立即讓各地州府打開糧倉施粥發糧,先穩住民心再行後事。
孫太傅說災民失去親人必然傷心欲絕,發糧時不要忘了發放撫恤的銀兩,好叫百姓買口薄棺安置親人。
鳳將軍則說百姓流離失所恐怕會引起恐慌,提議發錢讓百姓重建家園。
其他朝臣也都有提議,比方派遣太醫立即趕赴南方,比方從其他州府調取藥材醫者等等,都是些賑災的老生常談了,說來說去都是個“錢”字,提到錢,就難免意見相左。
戶部尚書心中一算頓時抹汗,如今一座縣城人口多則上十萬,少則也有四五萬,黔州、辰州與朗州雖然算不上富庶,但毗鄰水係,經濟尚可,平均每座縣城也有七八萬人,這次地動牽連十數個縣城,受災人口少說也有三十萬,這麼多人,要是人人發錢,得投進去多少才算平息?況且國朝中花錢的可不止這一項,下半年的軍費還沒結清呢!
戶部尚書欲言又止,其他人此時卻沒功夫去看他。
崔尚書道:“大口每人白銀一兩,小口每人銀五錢,傷者則視其傷情輕重,酌情發給藥費;至於房屋坍塌居無居所者,則瓦房每間補銀一兩五錢,草房每間補銀七錢。”
“大口”說的是死去的成.人,“小口”則是孩童。
戶部尚書聽到這個數目,微微鬆口氣,還好還好。
但崔尚書的提議立刻遭到了孫太傅的反對,他道:“崔尚書自己過的是鐘鳴鼎食、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緣何對黎民百姓如此吝嗇,區區一兩五錢的,能頂什麼事?孩童也罷了,買不起一口薄皮棺材,索性草席一卷就地埋下,終歸百姓可不比堂上老爺們,講究不起。但成.人隻給一兩,卻叫其家中老小怎麼活?多少人家就指著夫妻二人耕種織布過活,少了個成.人,或是家中壯丁都受難隻剩老小活著,區區一二兩銀子,不是叫他們一家都去上吊?”
崔尚書被孫太傅這一通懟,很沒麵子,他道:“孫太傅關心百姓疾苦,本官自然欽佩,可這幾年國庫空虛,若是樣樣周全,要費去多少錢糧?當今最要緊是保一個‘穩’字。”這次地動實在駭人聽聞,死難者之多、牽連之廣實屬罕見,一不小心,可是會出大亂子的。
孫太傅也是想到這兒了,哼了一聲,接著道:“那補貼百姓重建居所的錢呢?民間建一間瓦房就要五兩銀子,草房也要二兩,這麼點錢,我看給百姓蓋座豬舍都不夠吧!”崔尚書終歸是天子的外家,況且這人做官做人都沒什麼差錯,孫太傅往日裡也不會跟他作對,可今日實在是忍不了了,這人嘴上說□□,其實摳門至極,要真靠著他去賑災,怕是百姓都要造反。
他涼涼道:“國庫花的又不是崔大人的錢,崔大人大可不必如此。”
崔尚書聽他這陰陽怪氣的,也是生氣,眼見兩人就要吵起來,鳳將軍攔道:“我看孫大人和崔大人說得都有道理,況且眼下給錢不如給糧,先給發一個月糧食,幫百姓過了這個難關再說,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一提到發糧,眾人就不由想起工部司農郎中洪義大人種出的新良種,開春時種下,七月末已經收割了一次,以往的糧種每畝隻能產出兩石糧食,洪先生培育出的嘉禾卻不同,每畝能產出五石到七石,收糧那日大夥兒都樂瘋了。這次災情,正正好能用上。
不過……孫太傅又皺起眉頭來,洪先生的嘉禾隻在京城周圍幾個州府推廣,還沒來得及種到南地去,單算畝產十分叫人欣喜,算起總產量來卻也不多,還是得征用國庫中儲蓄的舊糧。
唉,這個災情若是再拖上一兩年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