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信中的主角多是一些在家緩口氣，調整完狀態，不再那麼疲累之後，顯得比較暴躁的老兵，這些老兵的妻子擔心自家夫君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所以來信詢問。
終歸這年頭老兵的老婆大多數都比老兵更精通人情世故，也多是能讀寫，故而就算是和自己的夫君吵了幾句，事後考慮到自己夫君的顏麵，等老兵離開家門工作後，寫信詢問倒也正常。
畢竟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在外麵賺錢，年底帶著一大包薪酬，外加各種奇奇怪怪的吃喝回來，哪怕偶有口角，這些婦人也多能體諒。
孫乾這些年也收到了不少的這種類型的信件，哪怕不能叫出每一名有如此表現的士卒的名字，也差不多心裡有數，現在有了這份資料為證，基本也能分辨出來內中有多少是挨了秘法釘的倒黴孩子。
至於說那些給孫乾寫信的老兵的老婆為什麼沒有發現，一方麵是高級的秘法釘是激發之後，才會有明顯變化，不激發基本無影響，而低級的秘法釘，隻有暗示效果。
這些在孫乾麾下打灰的老兵，回家難免言及那一年無休的工作，以及相當豐厚的報酬，考慮到剛回來時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疲累，作為妻子也不是瞎子，自然不會想到自己老公是被影響，而是自然而然的認為自己夫君是因為一年工作的疲累無法舒緩，脾氣略有暴躁而已。
畢竟家庭是最後的港灣，本身就承載著一些舒緩心靈的意義，些許的暴躁並不會讓這些知書達理的婦人感覺到憤怒，反倒會更進一步體諒自己夫君在外工作的疲累。
孫乾有收到過這種信件，當時能理解，現在的話，更理解了。
聽完孫乾的解釋，劉備長歎了口氣，愈發的認識到普通人的不容易，哪怕他和陳曦已經儘可能的降低普通百姓的生活成本，絕大多數吃過苦的老兵還是儘可能的希望能過得更好。
“所以說，真正會被暗示影響的，也就是那些生活本身就富足，沒有什麼壓力的老兵？”劉備帶著幾分感慨開口說道。
“實際上大多數有家室的老兵，就算是被秘法釘進行了暗示，也不會有影響，因為對於大多數的普通人而言，活著，帶著自己的妻兒老母體麵的活著，比那些東西重要的多。”黃滔多少有些唏噓的說道。
和劉備不一樣，劉備確實是認識很多的老兵，知道他們是怎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也和老百姓一樣落魄的活在靈帝朝，但劉備的落魄起碼是有飯吃的，老百姓的落魄是連樹皮都沒得吃的。
黃滔經曆過這些，所以黃滔很清楚他們這些人要什麼，什麼富貴權勢，說實話，就黃滔的能力，在戰場混個高爵，混個封地都沒問題，但黃滔卻放棄了，倒不是不想給自己的兒子拚個未來，而是他真的對於現在的生活滿意了，哪怕隻要伸手，就能再進一步，他也沒有拚的意思了。
上次去恒河，對於黃滔而言，隻是為了償還劉備的恩德，至於繼續在戰場拚搏，國家征召，他會去，但國家不征召，黃滔也不會主動去。
在長安當禁衛多好的，賺點小錢，吃點自己愛吃的，喝點自己愛喝的，每天看著自己的兒子女兒一點點長大，想學武了，自己教，想學文了自己老婆教，至於更好的，也許有，但對於黃滔而言，他已經滿足了。
甚至憑良心說，黃滔都覺得自己已經體麵的超過了自己曾經的想象，至於恒河的封地，有人給他暗示過，甚至以他的資曆，去了話，熬十五級爵位，無論如何都能熬到，但沒意義了，人活著，這樣就很好了。
也許這世界上不乏為了自己野心而奮鬥的年輕人，但在漢室東南西北跑了無數次的黃滔可以很確定的說，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間歇性躊躇滿誌，持續性混吃等死，如果能體麵的混吃等死，大多數連間歇性的躊躇滿誌都不會有，中年人就是這樣的生物。
認清了現實，也差不多認清了自己。
“大多數的老兵其實並不是在為自己奮鬥，如元武那種單身的老兵當然過的快樂，但大多數老兵還是追求穩定的。”黃滔帶著幾分感慨說道。
就跟後世不是不想結婚，而是結不起婚，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生不起孩子，給青年們在市區整套房，搞個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再搞一輛不用多好，但夠用的車，沒有任何貸款，他自己就會找到老婆。
哪怕是犯二想要玩，玩一段時間之後也會自然而然的有個歸宿。
更何況是在三世紀，老兵大多數也是求穩定的，有暗示的影響確實是讓他們有彆的想法，但落到現實層麵，一想到自己妻兒老母的生活，這點暗示真就頂不住現實的大山，該搬磚繼續搬磚，該打灰繼續打灰。
“孝直有沒有說大概什麼時候就能處理完畢？”劉備聞言對此表示理解，然後很自然的將話題轉到如何消除秘法釘上。
“大概需要一個季度才行，目前正在查閱檔案，將可能涉及的人員篩選出來，後續調往長安進行拔除，估計需要一個季度的時間。”黃滔很是沉穩的回答道，這些問題在他來之前已經法正已經進行了解答，甚至劉備可能會問的問題，法正也一一做了準備。
“這樣啊。”劉備點了點頭，隻要沒有造成大的影響就行，至於道德風氣方麵，那就隻能後續加強道德風氣的管理了，至於黃滔說的這麼輕鬆什麼的，劉備其實多少是有些懷疑的，隻是沒有表現出來。
劉備又不傻，這東西肯定是有影響的，隻是這個時候不好詢問，到長安的時候調取相關的卷宗去查閱就是了。
事實也和劉備估計的差不多，法正給陳曦說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些避重就輕的意思，陳曦多少也猜到了，但在這種事情，陳曦不會深究，隻是告誡法正收拾好後續的收尾工作，至於其他的陳曦不會盯著不放。
至於黃滔，黃滔站的層麵終歸是比較低，外加黃滔經曆過黃巾之亂，見過易子而食的慘劇，也見過餓著肚子的人會變成什麼樣子，什麼道德君子，什麼禮義廉恥，在饑餓之下都是扯淡，聖賢書也無法讓饑餓的人乖乖的待在那裡等死。
就跟李二目不認為七尺厚的雪是雪災一樣，這些老兵經曆過的殘酷相比於劉備和陳曦實在是太過黑暗，對於他們而言，現在那麼些許一點道德風氣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械鬥死人，賭博滅門，聽起來好像很可怕的樣子，但真要說的話，對比這些人見到的東西，那可真就不算什麼了。
所以黃滔並不覺得貴霜的操作會破壞老兵之間的信任，也不會認為些許的行為會導致社會道德風氣敗壞。
站在黃滔的經曆上，這點事情根本不算什麼。
哪怕是站在蕭後的立場上，經曆了兄弟背叛，老婆出軌，失手殺了將自己扛出死人堆，生死與共的兄弟這些事情之後，蕭後也沒陷入絕望，甚至蕭後在確定了元武、楊瓊的思域裡麵存在秘法釘之後，腦子裡麵恐怕就剩下報仇二字了。
這種操作看似破壞了老兵之間的信任，但是在漢室確定了問題緣由，有了破解的方法之後，不僅不會讓老兵之間失去信任，甚至一些原本讓人後悔的事情，還有了台階和挽回的可能。
以黃滔為例，在出現這件事之前，黃滔已經熄滅了去恒河的想法，但現在出了這杠子事情，以黃滔朋友滿天下的情況，起碼能逮住幾十個參加過婚禮、孩子滿月宴的弟兄其思域裡麵有秘法釘存在。
這讓黃滔怎麼辦，黃滔作為這些兄弟之中最能打的，能看著自家兄弟遭了算計，不打回去嗎？
哪怕隻是為了給這些兄弟出口惡氣，到了前線再次開戰的時候，黃滔也不可能和之前一樣待在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