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蘇聽著大家的議論, 腳步好奇地一頓。
然而一旁的晏螢神色淡然,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工作人員的聲音,隻拉著小團子, 讓她跟著自己繼續往前走。
“媽媽, 叔叔阿姨們在聊什麼呢?”晏小蘇一邊往前走, 一邊不住好奇地回望。
藍莓樹下散落著被狂風吹落的枝葉, 往日院子角落裡堆放的雜物不見蹤影,工作人員們罕見地在院子裡進進出出,一臉焦頭爛額。
“他們在談昨天刮了風,”晏螢淡淡開口, “這很正常。”
蘇時川則輕輕掰住晏小蘇的肩膀, 指引她往前方看路:“叔叔阿姨們會有辦法的。女兒,注意腳下,你今天還有任務要做。”
晏小蘇心中隱約覺得有些奇怪, 但見爸爸媽媽都一臉坦然, 便又隻當這是自己的錯覺。
在她收回目光的前一刻,又是幾道討論聲隱約傳入耳朵。
“……天氣預報完全沒提……”
“玄乎的妖風……”
“給你們說, 我倒是聽說這邊的風水有點……”
聽不分明。
所幸小孩子忘性大, 沒過一會兒就將議論拋在腦後, 興高采烈跟著爸媽一起離開。
直播間內,觀眾們雖然聽不見工作人員的探討聲, 但能看到院子裡大風刮過後造成的一片狼藉。
【不懂就問, 小蘇家昨晚是被人洗劫了嗎??】
【嚴重懷疑昨天關直播後蘇時川又陪小蘇在院子裡玩耍了[笑哭]】
【誰家玩耍能把院子都拆了?這對父女又不是哈士奇!】
【狗塑黨請適可而止[狗頭]悄悄給金毛投一票~】
*
任務卡上已經標記了晏氏祠堂所處的位置,但有精通此地路線的晏螢在身邊,一家三口根本不需要對照任務卡來尋找祠堂。
他們前進的方向,是跟自家住處正對著的西北方位。
一路上人煙僻靜,宅邸稀少, 樹木花草卻愈加茂密蓊鬱,占據了視野大半,簡直讓人疑心是否來到了一處位於野外的植物園。
“到了。”
又拐過一棵枝葉扶疏的槐樹,晏螢停下腳步。
晏小蘇睜大雙眼,望著眼前的祠堂,嘴唇張成“O”型,不自覺發出一聲:“哇——”
好壯觀的地方!
在他們身後,氣喘籲籲的攝像PD一時竟沒跟上晏螢輕快的腳步。不熟悉本地路線的他被迷陣般的樹木植物所阻攔,過了一會兒才姍姍來遲。
甫一抵達,攝像師手中的攝像機便已對準身前占地麵積廣闊的祠堂。
明明是鬥拱飛簷、雕梁畫棟的古式華麗建築,卻又奇異地跟周圍的自然風光融為一體,相得益彰。
旁側有樹影落在門前梁柱之上,將小半門匾籠罩在陰影之中,有隻拖著長尾羽的灰色小鳥站在背陰處,怡然自得地咕咕叫著。
靜謐,莊重,卻又帶著些意外的生趣。
“這個叫糖糖的房子,好大啊。”晏小蘇發自真心地感慨。
她深吸一口氣,隻覺得體內被清新空氣充盈,格外神采奕奕。
先前,晏小蘇還以為,自家房子已經是鎮上最華麗的住處,可沒想到,眼前的祠堂,竟比她家還要寬闊跟精致數倍。
“小朋友,這可不是‘糖糖’,是晏氏祠堂。”
突然間,一道熟悉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身穿桃紅色緞袍的斯黛拉從旁側走來,手中拿著標記了《萌娃一家親》LOGO的任務卡,對著一家三口揮了揮。
而早在斯黛拉出現前一刻,晏螢跟蘇時川就已經心有所感般,將目光投向了她所處的地方。
像是早已知道,那邊即將有人現身。
“咳,兩位爸爸媽媽,請跟我往這邊來,”迎著晏螢的目光,斯黛拉略有些不自在地避開視線,“孩子要一個人在祠堂裡執行任務,在她單獨做任務期間,二位需要暫時在偏屋休息一下。”
語氣禮貌又生疏,明顯在跟晏螢裝不熟。
【笑死,真正不熟的人才不會這麼目光躲閃的hhhh】
【某論壇不是都扒出來斯黛拉的原名是晏芳,跟晏螢板上釘釘有關係了嗎?斯黛拉老師怎麼還在裝】
【之前斯黛拉還讓小蘇叫她姨姨呢,結果現在也不吱聲了。】
【可能是覺得我們這屆網友好糊弄吧[笑哭]】
晏螢倒也沒拆穿斯黛拉,隻點了點頭,對身旁的蘇時川說:“我們走吧。”
她昨天因為死神牌的事去找過斯黛拉,已經了解對方的想法,知道對方是想在鏡頭前避嫌。
當時,斯黛拉還聊了很多心裡話,比如——
“最開始學塔羅的時候,老師說我這個名字跟外形太樸素,不能吸引眼球,要想做出一番成就必須改頭換麵。所以我就染了這麼紅的頭發!取了繞口又奇怪的名字!還連夜惡補互聯網知識高速衝浪!”
“好不容易在網上打出了點神秘高人的名頭,結果螢姐你一句小芳,直接讓我前功儘棄了嗚嗚,網上的人還笑我是華國人取了洋名QAQ”
“知道當初就不學塔羅了,我就該跟著其他老師學周易八字才對,這樣也不會被外貌跟姓名歧視嗚嗚嗚……”
看著表妹一邊抽塔羅牌一邊抽噎的晏螢:“……”
原來染紅發跟取名的背後,竟是這樣簡單的理由,她先前還以為是對方是遲來的叛逆期。
算了,那就隨她去吧。
看著眼前斯黛拉略顯緊張的麵容,晏螢沒再說什麼。
“小蘇,我跟媽媽在旁邊屋子裡等你。等會兒你要自己一個人去裡麵執行任務。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麼嗎?”蘇時川摸摸晏小蘇的發旋,指了指不遠處一扇半掩的門扉。
若是尋常孩子驟然跟父母分離,且不說因分離焦慮而產生的哭鬨,第一反應肯定是懵圈愣神。
但晏小蘇很明顯不是個尋常孩子。
“記得記得!我要去糖糖……不,要去祠堂打掃啦。”小團子揚起小臉,漆黑明澈的瞳孔一下子亮起。
完全沒有半分迷茫,她看起來甚至十分興奮。
在鬆開晏螢跟蘇時川的手後,晏小蘇一溜煙往祠堂門口跑去,連身後跟著的攝像PD都沒反應過來。
明明是個小短腿,但真撒歡跑起來時,連大人都追不上。
【我算是發現了,寶貝好奇心跟精力是真旺盛[花花]】
【衣服藍藍的小蘇,跟天空是一個顏色~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呀。】
【一般的祠堂不會輕易讓外人進的吧……這鎮長還真是下了決心】
晏小蘇一口氣跑到祠堂門口,小手懸在半掩的深色花梨木門扉之上。
她本想直接推門而入,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小腦袋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才十指握拳,重又舉起。
篤,篤,篤——
“有人在嘛?”小女孩奶聲奶氣,破天荒收斂了音量。
沒有人告訴她要怎樣做,但晏小蘇就是覺得,自己應該放輕一些聲音才好。
話音剛落,這扇木門便像是聽到了某種正確的開門口號,無風而自動打開。
“進來吧。”蒼老的聲音從門後傳出。
聽到指示,晏小蘇邁開腿跨越古舊門檻,隨後,她抬起頭,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好高。
用高矮來形容室內是件很奇怪的事,但這的確是晏小蘇的第一感受:空曠的大廳內,正對著她的方向除了有兩根雕刻草木花紋的梁柱外,還有一個呈階梯般上升的圓壇。
圓壇頂部離地近兩米高,這在不到一米二的孩子眼中,完全是個龐然大物。
壇邊一圈圈圍了不同的先人牌位,乍看上去至少有數百上千個,蔚為壯觀;每個牌位前都放著一隻白瓷碗,在圓壇四周立起銅製蓮花狀燈炬,其上插著許多劈啪燃燒的燈燭。
成百上千豆燈火在微微搖曳,哪怕窗外天光大亮,也依然聚成一片不容忽視的光源。
神秘又巍峨。
身穿紫袍的晏蓁逆光站在圓壇前,整個人的輪廓被那光芒鍍得格外清晰,卻看不清她的神色。
饒是網絡觀看遠不如現場真實,網友們也還是結結實實地被震撼了一把。
【omg,要是說這裡是某種宗教儀式的舉辦現場,我也會相信的。】
【有好多蠟燭,氣氛好沉靜……莫名想起自己之前去過的佛廟。】
【剛剛是誰給小蘇開的門??鎮長這離門口還有十萬八千裡呢,總不可能是意念開門吧[吃驚]】
“晏奶奶!”
原本不知如何是好的晏小蘇,在看到晏蓁後,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下來。
陌生的環境中,有一位自己熟悉的長輩,總歸是件好事。
小孩子穿越空蕩的前廳,鞋子在水泥地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混合著燈燭在空中燃燒時的劈啪聲,形成一種分外和諧的韻律。
“這位攝像師,請在門口止步,”晏蓁開口,製止了身後想跟著晏小蘇進來的攝像PD,“晏氏祠堂今日不便,暫不允許未經認證的外人入內。”
她聲若洪鐘,位於遠處卻依然讓人聽得清晰。
攝像PD被晏蓁周身氣場所撼,下意識點點頭。
作為一名跟拍攝像,這個要求雖說有些讓人為難,但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他可以把自己當成一個固定機位的攝像機,通過變焦來調整直播畫麵,隻是畫麵可能並不能像之前一樣清晰細致。
但很快,回過神來的攝像PD又覺得奇怪起來:既然未經認證的外人不準入內,那不遠處蹦蹦躂躂的小團子又是怎麼回事?
自己是外人,晏小蘇就不是外人了嗎……?
祠堂大廳內,絲毫沒發現不對勁的晏小蘇,牽著晏蓁的左側袖邊,笑眼彎彎。
“奶奶,我們又見麵啦。”
晏蓁:“嗯。”
她被人類幼崽的笑容所感染,盯著晏小蘇那一張一合的小嘴,眼底浮現出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
但很快,這抹笑意就在孩子喋喋不休的問題中消散了。
“奶奶,這個祠堂是你住的地方嗎?好大呀,床在哪裡呢?你平時會睡在地上嗎?”晏小蘇像是已經憋了好久,一口氣問出。
晏蓁:“不是。沒有。不是。”
隻可惜,老人精簡的回答並沒有被晏小蘇吸收,這個小團子眨巴眨巴眼睛,攥著她袖邊的手大膽地搖動。
“欸……那這裡隻有奶奶一個人嗎?這個圓圓的大台子是什麼呢?為什麼白天還要點這麼多蠟燭呀?爸爸媽媽說我今天的任務是打掃,可是這地方看起來很乾淨呀?”
晏小蘇如同火力充足的小炮彈,繼續朝晏蓁發射新的提問。
晏蓁:“……”
這孩子比夢裡還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