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胡二紅光滿麵的臉色, 愈發讓人覺得,這些在它嘴邊彌散的霧氣,透出一股子不甘不願的委屈幽怨。
如果迷霧會控訴, 那麼它一定會哭哭啼啼地倒苦水:你那是不小心吃掉嗎?分明是蓄謀已久!
“總之, 二位不用擔心,”胡二笑眯眯看向晏螢和蘇時川,圓滾滾的肚子又是一顫, “嗝——”
聽胡二這麼一說, 夫妻倆同時鬆了口氣,默契看了眼彼此。
……嗯,不愧是前任無限BOSS。
果然是寶刀未老,居然還能吞噬掉一整個迷霧精怪。
另一邊,與迅速掌握情況的晏螢和蘇時川不同,晏小蘇看上去有些困惑。
她鼻尖仍然通紅,眼角還殘有淚痕, 被淚水洗刷過的雙眸呆呆睜大,顯得格外清澈乾淨:“……胡二爺爺,你說什麼‘吃掉’?”
胡二微笑著,指了指自己圓鼓鼓的肚子。
“不用在意, 小小姐。我已經順利吃掉了讓少爺跟小姐擔心的東西。嗝。”
說話間,又有絲縷霧氣在它嘴邊消散。
晏小蘇歪了歪頭,視線追隨著那一抹不同尋常的灰霧。
真奇怪。
好像每次胡二爺爺打嗝,她都能聽到某種憤怒的尖叫聲。
晏小蘇用自己四歲半的腦瓜思索了一陣後, 實在是得不出符合邏輯的答案。最後, 她爽快選擇放棄。
想不明白。
不管怎麼說,胡二爺爺能順利回來,真的是太好啦!
“歡迎歡迎, 歡迎胡二爺爺回來~”放棄思考的晏小蘇歡呼一聲,將通紅的鼻尖往胡二身上蹭,重新抱住了它圓滾滾的肚皮。
“嗝,嗯,嗝,”胡二微笑,“謝謝,嗝,小小姐。”
這邊,一家三口跟管家爺爺溫馨(?)重聚,另一邊,石山拿出手機,跟無限異常現象搜查司的其他調查員通話。
“人都從迷霧裡出來了麼?不用擔心,我這裡一切安好,沒有人員傷亡。”
“……而且,此次事件已經徹底解決了。”
在搜查司的這些年,石山自認為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
但在此次迷霧事件中,一隻剛成形的精怪,居然能被另一隻精怪吞噬,還是令他大開眼界。
“回去後再出具詳細書麵報告,現在先把要報銷的發.票準備好,”石山又囑咐了下屬幾句,“嗯,那就先這樣。”
言畢,他掛斷了通話,準備收回手機。
“咳咳——”
然而,剛放下手機,石山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不自然的咳嗽聲。
每一聲咳嗽,都像是鼓起勇氣想說話的前兆:“咳、咳咳咳。g、g、哥——”
“……?”
石山回過頭,發現這咳嗽聲來自蘇時川。
脫離了灰沉沉的環境,站在明亮的熾陽下的蘇時川,看上去狀態正常了許多。隻是,他眼神亂飄,看天看地看風景,就是不看石山。
石山沉聲問:“怎麼了。”
見他如此坦然,蘇時川深吸一口氣,略有些局促地撓了撓後脖頸。
“我……欠你一次人情。”蘇時川咕噥道。
如果不是石山提前讓胡二留下,那麼,就算他跟晏螢能解決迷霧,也一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更何況,這次晏小蘇還在場,如果讓她看到爸爸媽媽暴力破局的場麵,說不定會給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
聞言,石山定定地看著蘇時川,一時沒說話。
直到沉默如瘙癢的虱子般蔓延開來,刺得蘇時川忍不住想打破這寂靜時,石山才又緩緩開口。
“好。既然你想還人情,那就回來吧。”石山緩緩說。
蘇時川一怔:“什麼?”
……回來。
是要回到哪裡?
“回搜查司。你也知道,自從兩個月前你跟晏螢解決掉那隻A+級精怪後,搜查司便憑空多出了很多新事件。”石山頓了頓,定聲道。
“——我們需要你。”
聞言,蘇時川雙眼驀地睜大,眉梢上揚。這種不設防的神態,讓他顯露出一種天真的少年氣。
“我,還能再回去嗎?”
過了許久,他才喃喃道。
石山頷首:“當然可以。”
蘇時川一時沒回答。他眼前突然浮現出,自己兩年前辭職時的混亂場麵。
猶記得當時,辦公室內一片哭嚎,某些調查員同事就差抱著他的大腿,聲淚俱下求他千萬彆離開。
“蘇哥,你彆走,你彆走!你要是走了,誰來當盾吸引精怪注意力?誰能像你一樣不會疼,哪怕受了重傷都能繼續打怪啊——!”
話裡話外,都是在強調蘇時川“無痛感”。
這讓蘇時川忍不住會想:在這群同事眼中,他們看到的究竟是調查員“蘇時川”,還是一個沒有痛感的怪物?
似乎是看穿了蘇時川心中的猶豫不決,石山默然片刻,忽然走上前,伸手拍了拍蘇時川的肩膀。
“你的天賦無可替代,搜查司需要你。”他說。
蘇時川默然,過了一會兒才艱澀開口:“天賦?可我也隻是個……不會疼的怪物罷了。”
石山不讚成地搖頭,眉頭緊鎖,按在蘇時川肩膀上的力道不斷加重。
他肅聲道:“不。石川,你要知道,你根本不是怪物,而是天才。”
很多時候,怪物跟天才,僅僅是一線之隔,其最大的區彆就在於,是否還存有善良的人性。關於這一點疑問,隻需要看看晏小蘇積極向上的狀態,就能知道了。
作為那個孩子的爸爸,蘇時川根本不可能是個“怪物”。
聽到石山如此篤定的語氣,蘇時川闔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思緒萬千。
天才麼。
他默默地想:剛剛石山也說過,最近搜查司麵臨的無限異常事件井噴。其中,估計有不少都是在他跟晏螢擊殺豬精、擾亂因果運行規律後,相繼引發的異常事件。
不知道自己的前同事們,在這段時間裡,都焦頭爛額地處理了多少爛攤子。
或許,也該是時候——
回搜查司看一看了。
“……嗯。”他下定決心,輕聲說。
再睜眼時,往常那爽朗陽光的笑容,重又回到了蘇時川的麵容上。隻是,這笑容跟他之前的笑相比,似乎略有不同。
不再是先前習慣性的不走心之笑,而是更多了幾分真誠。
“我知道了,石山。等這次回去,我就會辦手續重新入職。”
蘇時川用手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肱二頭肌,發出強勁有力的砰砰聲,完全恢複了往常的爽朗陽光狀態。
聽蘇時川這麼說,石山罕見地牽動嘴角,淺淺地笑了一下:“好。”
緊接著,他伸出右手,與蘇時川有力地握了握。
“歡迎回來。”石山直視著蘇時川的眼睛,定聲說。
蘇時川默了默,突然露出一口大白牙。
“對了,提前告知你,你可要小心一點。要是乾得不好,說不定某一天你就會發現……”他開玩笑道,“自己的石司長,可能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蘇司長’了。”
聞言,石山啞然失笑。
這是……在威脅他?
不,不如說,倒更像是一種另類的鼓勵。
“那可要看你表現了,我會等著這一天,”他唇角微揚,“弟弟。”
*
在胡二吞噬掉迷霧精怪後,又過了約莫半小時,包裹住雲琅古鎮大半天的濃霧終於散儘,天光亮起。
不知為何,節目組提前準備好的許多遊戲道具,在這場大霧中都神秘失蹤,而且,多數攝影設備也離奇失靈。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一直通宵忙到次日,才勉強將設備恢複。
有人說,這簡直就像是霧氣有靈魂,會吞吃道具跟設備一樣。
但這怎麼可能呢?
以普通人的認知來看,霧就是霧,不可能跟種種異常有關。
作為節目總導演,汪麗澤在現場焦頭爛額。
“所以到底為什麼,咱們每次旅行都會碰到這檔子壞事啊?”
她咆哮道,抬頭望向跟數小時前大相徑庭的晴朗天色,百思不得其解:“這次,又是哪路神仙在這裡渡劫?!”
總不能、總不能……
又是跟晏小蘇家有關吧。
傳說中的晏家七大怪談,難道又要升級成八大怪談了麼?
但不管怎麼說,在多方努力下,次日早上八點,六組家庭的直播終於準點恢複開啟。
苦等了大半天的觀眾大量湧入,一時之間,屏幕全被各式各樣的彈幕評論所占據。
【我恨這場大霧啊啊啊,怎麼就這麼精確地隻覆蓋了雲琅古鎮?】
【憑空少了大半天直播,是不是該補償!】
【嗚嗚,不敢置信,再打開直播時已經是最後一天了……狗節目組,要不是我女鵝還在你手裡我真的會sdfhio#@&[流淚]】
各式各樣的抱怨彈幕,在晏小蘇將小臉湊近鏡頭時,全部消失得一乾二淨。
“——是攝像叔叔!”
孩子今天紮了乾淨的單馬尾,頭繩上綴著一朵塑料小雛菊,露出一張軟乎乎的白嫩小臉。露出笑容時,臉頰旁的碎發會溫柔地拂過她的麵頰,有些俏皮。
“早上好呀,攝像叔叔,還有鏡頭裡的大家~”
晏小蘇伸出兩隻小手,元氣滿滿地高舉著揮了揮,順帶著伸了個懶腰。
孩子上身穿著的深灰章魚寶寶睡衣,隨著她的動作向上掀起,露出一截嫩生生的小肚皮。
【這是什麼,晏小蘇,吸一口,這是什麼,晏小蘇,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