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2)

提起廢後朕就心痛 滿種 19334 字 10個月前

自永昌宮出來,來到一處高台,眺望遠處模糊不清的景致,許久,皇上輕聲開口,“便是母後都這麼想,你說,是不是所有人都覺得朕在大動乾戈?”

他身旁除了榮盛沒有任何人,這話,乍一看,好似在跟榮盛對話,但隻有從小跟在皇上身邊的榮盛知道,皇上這是在跟自己對話,或者說,他在堅定自己的信念,他隻需恭敬立在皇上身後,靜候他的吩咐,不需任何回話。

皇上的確在跟自己對話,想到朝堂,以及母後的永昌宮,他冷冷一笑。

水至清則無魚這道理他知曉,所有人也在朝他灌輸這個觀點,讓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這事糊弄過去。

但是他堅信一個道理,有些事,的確水至清則無魚,但有些事,涉及到底線和民生的事,一點道理不能講。

更何況,此次這件事,不是水清不清的問題,這次的水分明已經腐爛,發臭,毒氣蔓延,若不早早治理拔除,甭說魚,便是一根海草都不可能存活。

心情不好的皇上回去一連給數封請求他再考慮看看的奏折畫上了幾道又紅又大的紅叉,末了,他乾脆將奏折一推,全部推到了地上。

神武衛陸統領便是在這個時機進來回稟事情的。

進來瞧見皇上陰沉的臉色,他心裡咯噔一下,但想及調查出來的這件事,以及皇上從不將自己的憤怒遷怒旁人的好習慣,他深深吸了口氣,到底上前一步開始稟告。

皇上讓他調查的是當年鎮國公府發生過什麼事,準確來說,當年皇後和陳為識之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陳為識說是皇後打醒的他?

他突然對這個感興趣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陳為識的確變化不小。

當年的陳為識可是個遛馬逗狗,不學無術,跟方景山不相上下的紈絝浪蕩子,但不知什麼時候,他居然浪子回頭,開始勤奮進學了。

直覺告訴皇上,此事定然跟皇後有關。

聽到陸統領說事情有了些眉目,皇上舒口氣,身子靠在椅背上,微挑下巴讓他開始講。

陸統領緩緩道來。

此事,還要從幾年前的淮南洪災說起。

那個時候,陳家一家獨大,朝堂還是“陳半朝”的天下,皇上親政不久,在朝堂上根本沒辦法跟陳家分庭抗禮。

這個時候,淮南突然鬨了洪災,且是百年難遇的大洪災,不過一/夜間,淮南地野哀鴻遍地,百姓流離失所,哀哀枯骨層層疊疊,但就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神武衛來報,朝廷發過去的賑災銀到百姓手裡居然隻有不到十分之一。

一時之間,舉國震怒。

皇上立即手段淩厲地著手調查,一改之前溫吞謹慎的印象,不過幾日,神武衛便將事情真相調查了出來。

可在進一步調查與捉拿凶犯的時候遇到了難題。

原來罪魁禍首之一搭上了鎮國公府的二公子,陳為識,也就是皇後的親弟弟,當朝皇上的小舅子。

有陳為識護著,誰敢以下犯上,強行動手。

一時間,事情陷入了膠著之中。

陸統領說完,皇上眼睛微眯,陷入了回憶之中,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兩年多了,當年的事依稀就發生在昨日,當年那次淮南洪災貪汙案,他自然印象深刻,一為那次事件世所罕見,他第一次見識到了官場沉屙,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二就是,他記得,當時那件事磨難橫生,牽扯之深難以言述,他還以為無法乾脆徹底地將朝廷的毒瘤拔了,結果,後麵事情急流轉下,瞬息萬變,轉眼間,事情居然以極其突兀意外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當時他還意外許久,但後麵其他事接踵而來,他也就沒來得及沉思此事。

陸統領垂下腦袋,沉聲道:“據卑職調查,當年是皇後娘娘盛裝回到先鎮國公府,命底下太監將國舅爺抓回來,二話不說按到了凳子上,一連打了將近八十大板,直至國舅爺連連哀叫不敢了,再不勾結外臣,荒唐行事方才罷手。”

頓住,他抬頭望了怔住的皇上一眼,補充道:“傳聞,當時先鎮國公驚得中途騎馬趕了回來,他揚聲讓皇後娘娘住手,但皇後娘娘巍然不動,身後太監宮女侍衛一字排開,便是先鎮國公也無可奈何,隻得眼睜睜看著皇後娘娘將國舅爺打了個半死。”

皇上怔怔地待立在窗邊,不知怎麼,眼前突兀浮現當時的場景。

那時候,陳以禎雖看起來低調內斂,但卻是個說到做到,乾脆利落的性子,她接到弟弟荒唐犯下大錯的消息,定然心急若焚,痛心疾首,當即什麼都不顧了,帶上一溜侍衛太監,一馬當先出了宮。

闖回家,在一眾家中侍衛和奴才驚詫的目光下,厲聲吩咐將二少爺捉回來,而後不管不顧吩咐人先將二少爺打上六十大板。

老太太和大夫人聞聲急切趕回來,一邊著急涕淚地攔她,一邊吩咐奴才趕緊去將陳秉光找回來。

整個過程,陳以禎必然麵冷如霜,巍然不動,薄薄的嘴唇隻輕輕一掀:“打!”

過了會,陳秉光趕回來,著急憤怒地喝住她,讓她住手,而她隻冷冷撇過去一眼,對身邊侍衛道:“請老夫人和鎮國公坐下。”

那邊,叫人打陳為識的板子卻不曾停。

老夫人和陳秉光心急若焚,卻無可奈何,於公,陳以禎是堂堂皇後,陳家日後的靠山,他們乾預不得,於公,陳以禎是陳為識的親姐姐,若說這世上有誰能心無旁騖,全心全意為他好,那陳以禎必然是其中之一。

她總不會打死自己親弟弟。

眼前一幕幕場景漂流而過,好似他親眼看見過一樣,不知不覺,皇上怔住了。

這時候,陸統領說出最後結語,“當時,國舅爺被打得奄奄一息,皇後娘娘當即命院判給國舅爺看治,珍貴藥材源源不斷流入國舅爺院子裡,國舅爺那一命因此才保下來。等國舅爺好了些,皇後娘娘將所有人趕出去,自個單獨留在了屋子裡。”

“沒人知道皇後娘娘跟國舅爺說了什麼,隻是傳聞皇後娘娘出來時,眼眶紅腫,似乎痛哭了一場,而後來,後來……”

陸統領猶猶豫豫望皇上一眼。

皇上神色看起來平靜無波瀾,內心卻波瀾壯闊,久久無法平息。

他緩緩為陸統領補充完最後一句話。

後來,陳為識找到他,上交了罪魁禍首的罪責及證據,他自己則跪在了那裡,坦蕩了自己的罪行。

此後,鬨市走馬看花,遛馬逗狗,飛揚跋扈的鎮國公府二少爺消失了,變成了今日上進奮進,奮發圖強的陳家二公子。

殿門緩緩打開,發出一聲沉悶而莊重的翁響。

陸統領走出來,遇到迎麵走上來的榮盛。

榮盛笑眯著眼跟他打招呼,“陸統領,事情稟報完了?”

陸統領“嗯”一聲,對他道:“榮總管,皇上估摸著一會兒會叫你進去。”

“哎?”榮盛不解。

陸統領卻笑笑,搖頭不語。

他理了理身上的腰帶,抬腳朝宮外走去,將要走出宮門,突然回頭,遙望遠處的鐘粹宮,想到調查出來的那件事,他心間唏噓不已,沒想到,陳家那個富貴窩,卻出來皇後娘娘這樣一位與眾不同的秉性女子。

怪不得,皇上遲遲不舍得廢後。

依他看,這日後,廢後一事也不會再提了。

陸統領走後,榮盛滿腦不明所以,陸統領在跟他打什麼啞謎?

突然,內裡傳出皇上的傳喚聲。

榮盛渾身一凜,忙不矢走了進去。

皇上:“備轎攆,去鐘粹宮。”

榮盛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又去鐘粹宮?

鐘粹宮,陳以禎出來迎接皇上的時候,心裡也在偷偷數手指,這個月皇上來這邊的次數好似有些多。

三次還是四次來著……

迎上去,陳以禎恭敬給他行禮,“參見皇上,皇……”

“不必多禮。”沒等她行完禮,皇上便伸出手,讓她站了起來。

他背著手站在原地,見陳以禎欲要吩咐雙姝上茶,率先開口,“不用上茶了,其他人侯在外麵,皇後跟朕進去。”

說罷,他背著手,一馬當先進了殿裡。

陳以禎詫異,不過思慮一瞬,便應了皇上的吩咐,讓所有人都守在門外,她自己,跟著皇上進了裡頭。

皇上已經自覺在榻上坐好了。

陳以禎無聲咕噥,她也想坐著啊。

“坐吧。”

陳以禎猛然抬起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見皇上平淡地眼示另一邊,雖說不甚明顯,但的確是讓她坐下的意思。

陳以禎當即欣喜,歡快地道了聲謝便趕過去坐了下來。

皇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你還記得兩年前的淮南貪汙案嗎?”

陳以禎愣住,她想了想,問他:“皇上是指淮南水患那次?”

“對。”

“臣妾自然記得。”她不僅記得,還記得很深刻。

“你,朕記得那時候你率先提出要說服你伯父,要徹查那次水患貪汙案,你,為什麼那麼做?”

陳以禎茫然不解地看他,不懂他為什麼將老幾年的事情翻出來了,“難道,臣妾做錯了?”

“沒有,朕隻是很疑惑,你應當知道,當年那場大案,你陳家也有許多近係官員落馬,你可曾想過?”

“臣妾當時沒有想那麼多,也沒必要想那麼多,那是事關一方蒼生的大事,不是一方的利害榮辱可以囊括的,臣妾隻知道,任何的政壇傾軋都不該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陳以禎老實回答。

皇上眼神漸漸溫柔下來,他望著她,許久許久,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朕還記得,當時陳為識主動進宮麵見朕請罪,你為什麼讓陳為識來找朕?”

他是鎮國公府二公子,地位何曾崇高,彆說認罪,便是不認罪又有誰敢說什麼,何況他當時身體沒好,便被陳以禎逼著來進宮麵聖,親自交代罪責,還說,任由他懲罰,她當真以為,他顧忌著陳家的勢力,不會對他做什麼?

雖說,他的確對他輕拿輕放了。

陳以禎瞪大眼睛看著他,許久,她輕扯嘴角,艱難道:“皇上,您怎麼將老黃曆翻出來翻來覆去地問?”

“何況,這個問題,您當年不就問過臣妾嗎?”

是嗎?皇上怔住,當年的記憶一片混亂,他早已忘了有沒有追問過這個問題。

所以,“你當時怎麼回答朕的?”

陳以禎低下頭,輕聲道:“沒什麼,做錯事就要受懲罰,天經地義,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皇上凝神望著她,眼神認真,抿唇不語,她垂著眉梢,額頭光潔,睫毛纖細濃密,鼻頭一滴汗珠晶瑩剔透。

“如此,朕知道了。”皇上站起身,偏頭望她,“你好好休息。”

皇上離開了鐘粹宮,回到了禦書房。

他一邊處理政務,一邊回憶當年,雖說陳以禎回答了,但他卻直覺當年她的回答不是這個。

但究竟是什麼……他想不出來。

懷揣著這個疑惑的皇上晚上入睡後,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當年。

當時,他回到後宮,事情有了眉目,心情十分痛快開懷,在禦花園閒逛的時候,遇到了帶著一眾奴婢和簍子出來捉知了的皇後。

看到他,她身形纖然地過來請安。

皇上好奇地望著她身後大大小小的工具,問她:“這是做什麼?”

陳以禎皺起鼻頭,懊惱道:“睡個午覺,那些知了斯拉斯拉地叫,煩死了,我要將它們捉下來,烹炒著吃。”

皇上驚奇,“那個東西還能吃?”

“那是自然,皇上不知道吧。”她得意地昂起腦袋,陽光下,眼角眉梢瓷白得直晃人眼。

皇上老實搖頭,“不知道。”

“那等我捉下來,我請皇上一塊品嘗。”

“好。”

“皇上,要不要跟我一塊去捉?”她躍躍欲試地邀請他。

皇上猶豫了會,緩緩搖頭,“大庭廣眾,有失體統,算了。”

陳以禎無奈地對他翻白眼,旋即,她擺擺手,歎氣道:“算了算了,那我自己去了。”

她轉身往那邊走,皇上卻跟在了她身後。

陳以禎轉頭看他,疑惑問:“你不是不捉嗎?跟過來做什麼?”

“朕來觀望皇後捉知了的英姿。”

“哈哈,那你等著瞧吧。”

他跟著她,眼看著她來到一處樹木繁多,樹蔭蔭涼處,擺弄身後一溜串大大小小的工具,同時將身後太監宮女使喚得團團轉。

皇上坐在亭子裡,身前放置一壺茶,他端起來,慢慢品嘗,嘴角笑意不知不覺盈了滿麵。

過了會,跑來跑去的陳以禎出了一身汗,累得跑過來,趴在亭子周圍的圍欄上,仰頭對他說:“皇上,給我倒杯茶唄。”

皇上應聲給她倒了杯茶。

陳以禎一邊喝茶,一邊同他說話,涼涼夏日,水麵處陡然掀起一陣繚繞的暖風,飄飄嫋嫋地環繞過來,撩起她身上的玫紅色衣衫,她胳膊放在圍欄上,腦袋趴在上頭,瑩白的小臉泛著紅光。

皇上盯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陳以禎,你為什麼讓陳為識來找朕認錯?”

你不怕朕大肆懲罰他嗎?

陳以禎愣了愣,倏忽,眼睛彎成兩隻月牙,她放下茶盞,磕在圍欄上,發出“蹭”的一聲脆響。

暖暖熏風吹拂下,青絲在她身前繚繞,她的臉蛋上印染斑駁瑣碎的陽光碎影。

“你是他姐夫啊,姐夫教訓不成器的小舅子,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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